寄生于微博、抖音、知乎的情感咨询，背后是怎样的利益链条？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丨螳螂财经（ID：TanglangFin），作者丨青月
“社会经济越发展，婚姻却越不稳定。”
这是由哈佛大学心理学家丹尼尔.戈尔曼提出的一个理论，他认为，离婚率的上升是社会压力逐步消解造成的。因为，在以前社会观念更为保守，再加上，在传统的家庭结构中，女性完全依赖男性。
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这些以往在维系婚姻关系中发挥重要作用的因素正在逐步消失，女性的经济地位在不断提高，社会和家庭对于分手乃至离婚的宽容度也越来越高。当社会压力不再是维持婚姻关系的粘合剂，夫妻之间的情绪力量对于婚姻的存亡就变得更为关键。
在这样的背景下，一种以为男男女女解决情感问题的新兴行业应运而生。
“挽回前任，原地结婚”、“分离小三，替你分忧”、“情感挽回率达98%”、“最快一天，最慢10天即可修复感情”、“快速挽回伴侣的五项技能”、“掌握四大技巧就能修复感情”。
这类标语相信各位读者在不同的社交媒体中或多或少都浏览过一二，那么如今肆虐在各大社交媒体的“情感修复”产业，究竟是人们挽回感情、婚姻的“救命药”还是“催命符”？对此“螳螂财经”深入行业，想要解开这个产业背后的秘密。
“幸福产业”，正在抖音、知乎、微博平台上“猥琐发育”
为什么说情感修复产业肆虐在各大社交媒体平台呢？
其实大家有留意过就能发现，如今的几大主流社交平台都有他的影子，当然，在不同的平台上，它们往往扮演着不一样的角色。
首先，在以构建内容生态、强化社交属性为运营主旋律的微博中，情感修复产业的人往往以高大上的“情感修复师”、“情感导师”等形象出现。
（图源：微博）
这类人的名称往往带有“分手”、“失恋”、“挽回”等关键词，发布的微博内容或是关于业务的介绍，比如“挽回女友、挽回爱情、劝退小三”，有的则是成功案例分析，比如“任性作死分手+出现新欢顺利挽回”，还有的则是一些鸡汤文，像“男性思维更容易选择逃避，女性思维更容易沉陷其中”，亦或者“并非你不够努力，也不是你不够好”等口水话。
其次，是以“说出你的故事”闻名知识社区—知乎，鉴于知乎特有的提问+回答的形式，寄生于这一平台的情感修复产业又与微博有所不同。
一方面，他们会用“自问自答”的形式来介绍业务。比如常见的“感情破裂了想修复？看完这篇文章，手把手教你挽回感情！（干货满满）”、“复合后，怎么样才能修复感情？”等。
(图源：知乎)
另一方面，他们盘踞在“你们找的情感挽回机构真的有用吗？”、“如何在出轨后修复感情”等问题下方，一边在众多的回答、回复中寻找客户，一边自己下场，编造出感情破损的悲惨经历，然后剖析心路历程，是如何在情感导师的帮助下，一步步的挽回的，最后艾特出自己的情感导师，来为其引流。
（图源：知乎）
比如上图案例，以“我亲身经历的第一次挽回是在2014年，我的初恋女友”开头，先详细介绍了自己与女友的矛盾，然后讲述其他机构的不中用，引出“王老师”是如何帮助他挽回女友的，最后不忘贴上微信、公众号等联系方式。
最后，就是这几年兴起的短视频平台了。以抖音为例，这类情感修复行业的从业者，会以“修复感情的七个小妙方”、“如何修复背叛的婚姻？”、“女生提分手怎么复合”这类小妙招或者直播的形式出现，然后引出自己的课程或书籍，亦或者引导加上微信后再推荐相关服务。
(图源：抖音)
当然不仅仅是微博、知乎和抖音，像快手、小红书等平台也已经被情感修复产业攻陷。“螳螂财经”在整理资料的时候发现，虽然机构为了引流选择了不同的媒体平台，但最终都殊途同归的指向了微信。
大部分的情感修复导师会在个人简介里以“微信”、“WX”、“♥”、“手机”等形式，引导用户添加微信，剩下没有标注清楚或者让你私信的导师，则会在聊天中再次引向微信。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各大社交媒体只是辅助工具，无法及时的回复消息，而微信不仅可以语音、视频沟通，而且还可以分享各类链接、小程序，还有转账功能。
基于此，“螳螂财经”通过微信分别添加了来自抖音、知乎和微博平台的导师。
不同的导师，相同的套路
经过没有什么门槛的查找，“螳螂财经”分别添加了来自抖音、知乎和微博“情感导师”的微信，在表明“最近感情出现了一些问题”的来意以及看到联系方式的平台后，很快通过了验证。
通过对比分析来看，这些“情感导师”虽然来自不同的机构，并且利用不同的媒体平台进行传播，但是他们的“套路”却有一些共通之处。
首先，在加上微信后，“第一层”导师会向你推送“第二层”导师。
这些微信号背后的角色相当于助理的角色，在简单了解了客户的大致情况后，便会向你推送“下一层”老师的微信。出于疑惑，我也曾向后面的导师提问，机构助理是否会根据个人情况的不同，分配不同的导师，得到的答案是“是根据导师的排班来推荐的”。
其次，在添加了相应的导师后发现，他们在朋友圈的塑造上也大同小异。
一部分是一些随处可见的口水鸡汤。比如“真正心里有你的男人，不会频繁联系”、“男人永远拒绝不了，一个这样给他新鲜感的女人”。
另一部分则是成功案例的罗列，往往还辅以一些关键词。比如“恋爱2年，卑微付出，惨遭分手，35天成功复合”、“多次分合，经常闹分手，拉黑，双方强势，48天成功复合”。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常见的恋爱小技巧，诸如“让男人对你持续上瘾的最好方式”、“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有三个功课，是在关系中必须要做的。”多以上述三类内容为主。
最后，这些导师的开场也有很多相似之处。
不管是来自抖音还是知乎、微博的情感导师，也不管之前的助理是否有询问过。这些导师上来就是几乎一模一样的问题“你们多大年纪”、“恋爱多久了”、“怎么认识的”、“主要分手原因是什么”......
综合来看，其实顾问的存在、朋友圈的人设以及开场白，这几位导师都如出一辙。“螳螂财经”其实也能够猜测到他们的用意：第一是铺垫，让客户能够更快的进入角色。第二是塑造，利用顾问、案例，塑造出一个专业的情感导师形象。第三是了解，即对客户的感情问题有一个详细的了解，以便抓住痛点，对症下药。
经过上述几个步骤的铺垫，接下来就进入到重头戏环节了。
每小时只要300块，破镜重圆不是梦？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例行公事之后，情感顾问们都不约而同的进入到推广环节。
在与这些来自不同平台的导师进行了基本交流之后，对于资费情况大致有了一个了解。来自微博的两位粉丝数在80万左右的导师收费分别为300元每小时和269元每小时。
来自抖音，粉丝数高达200多万的这位导师，收费就更贵了。他分别给出了6800、8800、12800、2万多和3万多五个不同价位。具体来说，以12800为例，大致在45—60天左右的服务周期，平均下来差不多210—280左右每天。
知乎的高赞导师相对来说更实惠一点，60—120分钟的电话咨询，加上一套号称是499元的沟通挽回课，原价899，现价只要299，用导师的话来说，只是“去餐馆吃一顿饭的钱”。
那么这个收费标准放在国内代表着什么呢？据“百越人事服务报道”，现在国内持证心理咨询师线下的收费标准一般为每小时200—500元左右，而如今寄生于各大社交媒体平台的这类情感导师的收费标准均价已经达到了这个档次。
不仅如此，以每周40个小时的标准工作制来算，月薪一万的时薪仅有62.5元。每小时300元，朝九晚六、周末双休的情况下月收入将近5万元。真是创业者听了会流泪，公务员听了会哭泣。
为了促成付费，这些情感导师们做了哪些努力？在“螳螂财经”的实地取材中发现，根据用户的付费意愿，大致分为以下五种手段：
其一，利用证书、视频和媒体报道，来增强用户对服务的信任度。
毕竟每小时300左右的资费标准对于现在大多数的消费者而言，并不能算是一个小数目。而在“我”提出质疑后，这些导师们纷纷发来了机构的一些开会视频、新闻报道或者是职业技能证书。当然，也有一些很“傲气”的导师表示“你自己考虑好能承担300块的风险，再咨询也不迟”。
其二，同样是为了增强信任度，这次会采用介绍案例的形式。
这类通常有两种形式，一种是介绍与客户情况比较相似的案例，意在表示“你看，像你这种情况在我们这里很常见的”。另一种则是介绍比较奇葩的案例，比如上图所示中的这位用户，属于自己劈腿还想挽回的情况，这体现的是“你看，这么难搞的我们都搞定了，你这种更是小菜一碟”，当然“螳螂财经”在这里也很想问一句，别人劈腿了还要促成复合真的负责吗？
其三，情感导师们在这一阶段，会开始以数字的形式，展示自己的成功率。
由上图可见，展示自己的成功率极为常见。三位导师描述的分别是在80%、80%以上和85%—90%之间，假设客户真实存在感情问题，在这样的数字诱惑下，又有几人能否忍住不付费。
其四，当他们察觉到“我”对于付费的态度依旧暧昧时，接下来就进入到堪称PUA的阶段。
进入到这一阶段后，不管之前你是如何向情感导师们讲述自己的感情问题，在这个时候矛头都将指向你。“凭什么他要满足你”、“你平时比较任性作闹情绪化”、“你可能做任何事情的时候总是冲动行事不计后果”等话张口就来，而他们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要通过打压你的手段，来达到自己获客的目的。
最后，当“我”表示还需要考虑的时候，就进入到了最终的逼单环节了。
我们俗称的“逼单”是销售界的一个常见术语，指的是为防止因为其他原因产生变数，强迫成交。在情感修复导师这里，他们则将逼单转化成“你现在就是在跟时间赛跑”、“越拖变数越高”、“挽回都是有黄金期的，后面只会越来越难”的话，使你产生紧迫性，从而促成交易。
“假导师”、“真销售”，潜在市场达千亿级的情感修复还会是门好生意吗？
从上文的内容来看，这些微信背后的角色与其说是情感导师，倒不如说是情感销售来的贴切。
这也就引发出“螳螂财经”想要了解这个行业的初心，与微信上导师们口口声声80%以上的挽回率不同，在一些投诉平台，针对这类服务的投诉层出不穷。
（图源：黑猫投诉）
以黑猫投诉为例，搜索关键词“情感”共有2042条结果。在3年里拿下了5轮数亿元的融资的“小鹿情感”的投诉量也达到了661。
举一个典型的案例，下图这位女士被号称可以修复夫妻情感、二对一陪伴手把手教怎么调整夫妻关系的百合情感的广告吸引，支付了6800元报名费。
据她描述，整个服务过程仅接到了四次电话，在了解了这位女士的原生家庭和夫妻间的矛盾后，只说了一些“情绪价值的三个方面”等万金油的空话，并没有提供实操指导，电话的6-8个小时结束后微信就经常不回应，她认为并没有提供实质的帮助。
（图源：黑猫投诉）
其实这种情况在行业内极为常见，综合一些投诉案例来看，很多人在付费之后，所谓的机构和老师态度就显而易见的变得冷淡，然后就是提出断联、塑造朋友圈、写道歉信等一系列无效的“万金油”方案，一旦你质疑就搬出“你是专业的还是我是专业的”、“不照做出了什么问题概不负责”的言论堵住用户的嘴。
最后在发现不见效引起客户反弹后，就会发一些网上可以搜到的基础文档课程或者“电子书”，让你先去提升一下自己，或者引导你买更贵的课，并称之见效更快，重新薅一波羊毛。一旦你坚持退费就玩失踪，或者以“你没有按要求接受指导来”、“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真的和好了，还是和好了故意讹我们……”为理由来拒绝付费。
至于为什么目前行业乱象如此之多，就不得不提它的上游行业了。
2020年10月，湖北警方捣毁了一个提供“挽回服务”的情感咨询诈骗团伙。相关报道中称，该团伙58名情感咨询师都不具有专业素质，基本靠预先设定好的话术提供所谓的咨询服务，不少人甚至干过烹饪、汽修、导游等工作。就是这样一个团伙涉案金额竟高达200万元。
据“齐鲁晚报”报道，某从业人员透露，“员工入职会接受为期一周的培训，培训的并不是心理学，而是销售话术，会有相应的成套话术，对应不同的客户，比如因现实分手、因家庭分手等不同的“剧本”，最终引导客户交钱。”
他们手上一沓“职业技能证书”背后同样也有故事，在百度上搜索关键词“婚姻情感咨询师证书”，可以看到多条相关的广告推广，点进去后就会有老师联系你，并宣传“考试时，会给你提供题目和答案，你照着填写就行”，并称确保证书在正规网站能够查到，费用在1500元到2000元之间。
但需要注意的是，根据2017年9月12日，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发布《关于公布国家执业资格目录的通知》显示，“国家婚姻家庭咨询师“并未在目录的名单中出现。此外，国家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已经取消了心理咨询师等相关职业资格考试，截止到目前来讲，新的执业考试还并没有完善。
可以看出，从业人员的良莠不齐与尚未健全的行业标准体系，是导致整个行业并未走上良性运转的主要原因。
但我们不得不承认，情感修复的行业潜力相当可观。据经观财经眼报道，2008年的情感公司全国只有100家不到，而2019年国内的情感公司有2万家，广深这边就有3000+家情感咨询公司。在许多行业被疫情围困的2020年上半年，泛心理情感咨询行业中的佼佼者花镇的婚姻家庭咨询业务总体却是稳中有进,与2019年上半年同期对比,咨询业务营收增长47.37%。
总而言之，行业的热度与吸引力毋庸置疑，不过现存的行业乱象也是一个需要直面的现状。虽然说，随着呼声越来越大，规范从业人员的标准体系的落地是迟早的事情，但是整治行业中“收钱不办事”、“退费难”等问题也需要提上日程，不然透支的是整个行业的信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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