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交学费,我跟着同学父亲做小工挣30,后来才知道同学的良苦用心
口述:张庆栋 图:来自网络
我叫张庆栋,今年52岁。
我的老家在沂蒙山区,村子在沂河边上,蜿蜒的河水就像一条白色的带子,环绕在村庄周围。
我们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栽栗子树,在河岸边上有一个很大的栗子园,我们家有几十棵粗栗子树。
每到秋天,打下栗子之后,卖了钱就给我们兄弟三个交学费。我父亲手比较巧,栗子花落了以后,他编成一种绳子,这种绳子用火点着以后可以熏蚊子,我们叫火绳,可以拿到集市上卖钱。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父亲有时还会下河用网子去捕鱼,或者把竹篓子放在浅水处去捞鱼。那些小鱼不大,但是都很新鲜,活蹦乱跳的,拿到集市上去卖,也能卖个三元两块的,给我们买个本子买支笔。
有时候卖不了的小鱼,母亲就放在火上烤一烤,撒上点盐,让我们捎着去学校吃的,这就是无上的美味了。
我的同桌叫郑玉刚,他家住在镇上,条件比我们强多了,但是他特别喜欢吃我家的烤小鱼,只要我从家里捎饭回来,隔着包袱他都能闻到小鱼的鲜味。
同桌不好意思光吃我的东西,有时候他也从家里带包榨菜给我吃他。
我还吃过他家里的火腿肠,那是我头一回见火腿肠,他说是他父亲外地的一个朋友坐火车来这里玩,在火车上买的。
郑玉刚的父亲是建筑把头,在县城里揽活干。他在我们班里是过得比较宽裕的同学,他每个月都能有点零花钱,买了东西就和我一起分享。
他和我的学习成绩也差不多,初中毕业后我们考上了高中,幸运的是,我们又分在了一个班里。
我读高三的那年秋天,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家里收栗子的时候,一棵老栗子树特别粗了,站在地上用竹竿打栗子时,可是顶枝上的栗子够不着。
父亲就爬上树去打栗子,可是没想到,一根树枝被父亲踩断了,咔嚓一声掉到地上,父亲一下子摔晕过去了。
父亲被邻居们七手八脚地帮忙送去了医院,在重症监护室里住了七八天才醒过来。
万幸的是父亲捡回了一条命,但是腿从此落下了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根本干不了重活了。
我们家的情况再也供不了三个孩子一起读书了。
可是学校里快要收学费了,去哪里弄钱啊?我实在不好意思回家要钱了。
我可以在学校里一天吃两顿饭,饿着肚子,我也能读书,但是学费不能少啊。
由于我上一年级比较晚,读高三时我已经年满19岁了,我觉得自己是大人了,应该替父母分担了,痛定思痛我想退学,让两个弟弟好好读书。
那几天我天天趴在桌子上无心学习,下了课的时候也不想出去,无精打采的。
我的心里隐隐作痛,我多么想读书呀,我曾经立志考大学,能有份好工作,好好挣钱帮助父母养家糊口。
可是迫于生活的压力,大学梦离我越来越远,我不得不退学了,想到这里,我心如刀绞,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下来。
我正趴在桌子上在偷偷地掉眼泪,忽然有人拍我的肩。
我不好意思抬头,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哭红的眼睛,我抬起胳膊用眼角扫了一下,是郑玉刚,他关切地问我怎么回事?
我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又趴下了。
到了晚上下晚自习以后,我们一起往宿舍走,他又开始猜测我家里发生了什么,我不得不告诉他,父亲摔伤后干不了活,家里没钱供我读书了,我打算退学。
郑玉刚一听就急了,他说:“哎呀,张庆栋,你学习那么好,你可不能退学,你要是退学,以前上的学都白搭了。”
我带着哭腔悲伤地说:“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呀,可是家里的实际情况摆在那里,实在是没钱供我读书了,算了吧,我回村干活能挣碗饭吃就行了。”
到了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郑玉刚突然塞给了我一个信封,他说:“这些钱算是我借给你的,今中午我父亲来给我送饭的时候,我找他要的钱,你留着交学费的吧。”
我一听就急了,我连忙把信封又塞给了他。我可不好意思要他的钱。
虽然他是借给我的,也不行,再说我就是一个穷学生,拿什么还给人家呀?
还有就是我觉得如果我要了郑玉刚的钱,我就会很没面子,我再穷我也有自尊,我不能要他的钱,虽然我很感激他。
那个信封都快被我们夺破了,我又把钱塞给了郑玉刚。
他摇摇头,带着惋惜的语气说:“哎呀,张庆栋,我真是看不懂你了,咱是好朋友好哥们,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的帮助?难道你就白白的让自己失去了大好的前途吗?”
我什么都没有说,快步走回了宿舍。
隔了几天,到了晚上我们又一起往宿舍走的时候,郑玉刚说,我帮你想了一个办法,能让你挣钱。
我眼睛一亮,我连忙问他能有什么办法呀?
郑玉刚说:“我打听好了,我父亲的工地上正好要招小工。你可以和班主任老师说说你的实际情况,让他晚上准你假,你可以晚上和周末去干活啊,咱们白天上新课,晚上只上自习。你平时挤点时间就能把作业写完,也不耽误你上学,还能挣到钱,你想想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我一听非常兴奋,太好了,这样我就有书读了。
我高兴地抱起郑玉刚,又笑又闹。
我的心里万分感谢郑玉刚,感谢他帮我找到了挣钱的办法,对我来说真的是雪中送炭啊。
我眼瞅着就要没学上了,多亏了他啊!
当时我们的班主任老师是一个姓李的年轻人,刚刚毕业没几年,我去找他请假的时候,说了家里的实际情况,他非常同情我,拿出50块钱让我吃饭的,我谢绝了老师的好意。
老师嘱咐我,白天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听课,当堂把所有的知识都消化好,见缝插针地利用课余时间写作业,那样我的学习成绩才不会被落下。
我点点头,向老师保证一定不能把学习成绩落下,班主任老师非常看好我,他说我要是保持当前的成绩,考个好大学是没有问题的。
很快我就去了郑玉刚父亲的工地,他父亲对我说,我只要能在这里一天干满四个小时,就能给我开30块钱的工钱,我一听非常高兴。
我的学费终于有了着落,也许我还能帮家里一些忙呢。
去到那里以后,在那里干活的人都非常照顾我,因为郑玉刚的父亲已经和那些人打过招呼了,说我正读书出来挣学费,让他们平时多关照我一些。
我虽然是一个成年人了,个子比较高一米八多了,可是我瘦瘦弱弱的,也没有多少力气。
郑玉刚的父亲就让我在工地上做小工,也就是干那些零碎活,有时候帮人抬钢筋,和水泥,或者打扫地面卫生,总之就是干那些零碎活。
在工地上我特别卖力,我的手都磨出了口子,痛的钻心,但是我咬牙坚持。
每天下午五点多放了学,胡乱吃几口煎饼,吃块咸菜,喝一茶缸子水,我就小跑着去了工地,好在工地离我们学校不太远。
只要不下雨,工地晚上就开工,干到九点半,我就小跑着往回赶,我要赶在学校关大门之前回校。
生活如此奔波,如此艰辛,但是我却觉不到丝毫难过。
我的心里已经变得非常坚强,我知道我是没有伞的孩子,就得在雨中拼命奔跑。
由于干体力活,我的饭量一下子加大了,我捎的饭常常不够吃的,有时候晚上就饿得睡不着觉。
晚上回去的时候,郑玉刚总会从食堂里多带一份饭给我准备着,他总是说买多了饭,扔掉了可惜,让我帮忙吃掉,其实我能看出来他是特意给我打的饭。
由于急着交学费,郑玉刚的父亲提前给我支取了一个月的工资600块钱。
交上了学费后,我身上还剩下了些钱,那个周末我匆匆回家了一趟。
我给父亲买了一块猪头肉,给母亲买了两块点心,给两个弟弟买了糖块。
他们大吃一惊,问我从哪里弄来的钱买这么好的东西?当我说出了钱的来历之后,母亲掉着眼泪说:“孩子呀,真难为你了,咱家里实在是没办法了,确实给你交不上学费了。孩子,你有福呀,你能遇到这么好的同学,他帮你找活干,该着你有学上。”
我点点头对母亲说,郑玉刚一直在帮我忙,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他。
那年的寒假,我没有回家,白天在工地上干活,晚上我就在路灯下写作业。
快到高考的时候,郑玉刚劝我不要再去工地干活了,毕竟考学要紧。如果学习时间不能保证,很可能会影响考大学。
我权衡利弊,我决定不去工地打工了。
我身上也攒下了一些钱,应付到考试结束是没有问题的,同时我也对郑玉刚的父亲说,我考完马上就来这里上班。我挣出大学的学费来。
考试那几天,郑玉刚不让我吃从家里带来的煎饼咸菜了,他去食堂打来热乎乎的馒头和菜,我们俩一起吃的
我永远记得郑宇刚给我打了一份猪肉炖白菜,那是我吃过的一顿最香的菜。白菜上面飘着好多五花肉片,吃起来又香又嫩又滑。
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份猪肉炖白菜的香味,虽然以后吃过各种山珍海味,但是在我的心目中都没有那顿猪肉炖白菜好吃。
考试一结束,我没有耽搁半点工夫,我马上就去了工地。
那年夏天特别热,当时我们的这里的气温到了40多度,我顶着炎炎烈日挥汗如雨地干活,胳膊都晒秃噜皮了,浑身起满痱子。
那天,我正在和一个工友抬一大桶水泥,郑玉刚远远地朝我跑过来,他扬着手说:“张庆栋,学校已经张榜了,咱们都考上大学了,恭喜你,你的分数比我高出了好几分呢!”
我一听把水泥桶一放,高兴地傻笑着,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的脸上淌下了两行热泪,多年的苦读终于有了结果。
我多么想赶紧回村,告诉父母这个好消息啊,我是村里头一个考上大学的学生,还是本科。
可是我不舍得这一天的工夫,我得挣钱啊,我让郑玉刚去给我父母报喜,告诉他们我考上大学了。
此时此刻,我做小工更有劲了,因为我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更多的曙光。
我的心里有了更多的动力,我知道美好的生活正在我面前缓缓展开。
我利用那暑假两个多月的时间,挣足了大学的学费。
郑玉刚去了外省读了一所医科大学,我读了本省的财经大学。
四年大学期间,我和郑玉刚书信往来,放了寒暑假的时候,我依然去他家的工地上干活。
那时候,郑玉刚的父亲已经和朋友成立了一个建筑公司。
毕业以后,郑玉刚回到了我们县医院上班,成了一名外科大夫。
我去了市里的一家事业单位,干财务工作。
周末的时候,我就坐车回来,我总是先去找郑玉刚坐坐,然后再骑着他的摩托车回村里。因为我们村里县城还有30多里路,坐公交车得等很长时间,不方便。
那次我刚刚回县城的时候,正好下雨了,郑玉刚就留我住了一宿,到了下午他下班以后,说要请我吃饭。
一同吃饭的,还有郑玉刚的两个亲戚,他们是来医院里陪护病人的。
他这两个亲戚我有些面熟,攀谈起来,原来他们也曾经和我在一起做过小工,怪不得看上去似曾相识呢!
那晚我们都喝了一些酒,我俩回想起了学生时代 ,说起了当年的那些难忘的事。
我无限感慨地对郑玉刚说:“你可是我一辈子的恩人,当初要不是你介绍我去你父亲的工地,我可能已经早就退学了,在家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活,挣碗饭吃,哪有今天的好工作呀?”
那两个亲戚羡慕地说,有文化就是好啊,坐在办公室里风刮不着雨淋不着的,不像他们到现在还在工地打工。
我安慰他们俩,工地虽然辛苦但是挣钱不少,我现在工资也不高,一个月才四五百块钱。
我开玩笑说还不如当年我在工地上干小工挣得多呢,我不用干满一天,就能挣30块钱。
当我说到这里的时候,郑玉刚的那两个亲戚愣住了,其中一个大哥问我:“当时你一天就能挣30块钱?我记得你考试前只有下午和晚上在那干活呀?你放了暑假才干一整天的。”
我点点头说:“对呀,那时候我只干下午和晚上四个小时,郑叔叔就给我30块钱。”
这个大哥说:“不对吧,我们干全天才挣15块钱。你只干四个来小时就能挣30块钱,这是一个懂技术的大工一天的收入,是不是算错了呀?”
我也愣住了,可是当时郑叔叔确实是按一天30块钱给我算的工资。
听到这里,郑玉刚叹了一口气,他说这一切本来打算永远搁在肚子里,谁也不会告诉的,现在不得不说了,他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当郑玉刚知道我没钱交学费后,他从父亲那里要了几百块钱给我的时候,我却不肯接受他的帮助,他知道这样做也许会伤了我的自尊心,他只得想别的办法帮我。
郑叔叔是个特别善良而又有乐善好施的人,他知道了我的情况以后也很着急,他说让我去他的工地上干活吧。
他和郑玉刚说,不能耽误我的学习,只让我干四个小时按大工一天的工资算给我,用这种方式帮助我。
就这样,郑玉刚悄无声息地用这种方式委婉地帮助了我,维护了我的自尊。
听到这里,我只觉得喉咙发哽,两行热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我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此时此刻,我才明白了郑玉刚的苦心。我的心中百感交集,是温暖,是感动,是佩服,更是难以言说的深深的感恩之情。
第二天,我买上礼物去看望了郑叔叔,我告诉他,我知道了当年他对我的帮助,表达了我的感激之情。
郑叔叔拍拍我的肩,说:“小伙子,我看好你,谁还没有个难处呀?帮一把不就过来了吗?”
从那以后,我也深受影响,每当遇到需要帮助的亲戚朋友,我也会委婉地去帮助他们。
不动声色、低调地帮助别人,维护弱者的自尊,这是高贵的善良,是大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