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以为导演总是拿着大声公对着明星们颐指气使,那就大错特错了
中学一毕业,就进入盼望已久的松竹。
我是电影小导演
推开电影院的门,拥挤闷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以前电影院叫做「动态小屋」,在那空气混浊的小空间里待上十分钟就会头痛,可是听到宣传车的声音时,又无法径自走过小屋而不入,电影就是具有这种不可思议的魔力。
我在东京出生,在伊势地区的松阪度过少年时代,看电影成瘾。后来,甚至发现偷看学校禁止的电影反而比较刺激,乐此不疲。现代人大概无法想像当时的中学生,除了看电影,也读《改造》和《中央公论》等杂志,不时热烈讨论,虽然读了未必完全理解,但求知欲就是如此旺盛。
那时我也大量阅读谷崎润一郎和芥川龙之介的小说。电影只看外国片,虽然有点自以为是,但以前真的轻视幼稚的日本电影。当时的电影也只是依照剧情表现,根本无法传达出人的感情。不过,汤玛斯.英斯(Thomas H. Ince)导演的美国片《Civilization》,让人耳目一新。
这部巨作确实非常精采,影像完全吸引了我,我想当电影导演,正是始于此时。
父母希望我上大学,但我完全不想理他们,根本没打算读大学。说明白一点,我大概讨厌读书吧。我怀着不上大学也要闯出一番事业的抱负,因此当电影导演的志向坚定不移。幸运的是,当时我叔叔把土地租给松竹电影,透过这层关系,我中学一毕业,就顺利进入松竹的蒲田片厂。
现在说要当电影导演,别人会投以羡慕眼光,非常拉风。但当时那个年代,拍电影可是会被贬为「沦落成那样的货色」。话虽如此,依然无法阻挡我的决心。这让父母非常失望,但我除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外,什么都没看在眼里。
我十九岁时进松竹以前,只看过三部日本片,公司高层非常讶异。但是好不容易进来了,也不能不看看以前不屑的日本电影,因此拼命地看。
我是抱着「轮到我拍摄下部片」的心情,所以每部片子都看得很仔细。双眼紧盯前辈的导戏手法,在脑中摸索自己想做的方式。但我不轻易模仿别人。说我固执的确很固执,这是个性使然,没办法。所以,我拍电影没有师父,几乎凭一己之力。
如果以为导演总是拿着大声公对着明星们颐指气使,那就大错特错。我们经常夜不能眠、苦思拍摄顺序和场面调度,光在旁边看着都觉得累人。但身在其中,也不知不觉培养出创作的乐趣。我自认天生好强不服输,才能不向任何阻碍低头,如今有幸成为自立的导演。
我拍片的习惯
我很喜欢、也很推崇洗练优美的志贺文学。我和志贺先生交情不错,但电影毕竟是不同领域,我想以简洁的风格达到那个境地,拍出电影的洗练完美。
虽然有人跟我说:「偶尔也可以拍些不同的东西嘛。」但我说过,我是「卖豆腐」的,「做豆腐」的人去弄咖喱饭或炸猪排,怎么会好吃呢?结果,这次《早春》的剧本磨了剩三分之一才脱稿,我想七月左右开拍。
我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习惯,总以人和为贵。虽然有人看我的作品,以为我个性阴沉,但且慢,我可是有能自然展现喜剧风格的爽朗性格喔。
我走我的路
大正12年(注:大正年号始于1912年。)踏入电影界至今已经36年,原来真能靠这条路吃饭啊。若在一般公司,去年就该退休了。我得过许多奖,至于入行的动机?因为我喜欢电影。
以前要看电影时就逃学,戴着鸭舌帽溜进电影院,为范朋克(Douglas Fairbanks)、派儿.怀特(Pearl White)等人着迷。我本来就没有勤学志向,所以当了导演。当时进电影圈,被讥为逸乐之徒,听起来很堕落。但现在进入电影这一行,已经没这么困难。容易厌烦的我,36年来始终走着同一条路,是因为对自己要有责任感吧。
我在昭和二年因为《忏悔之刃》当了导演,那是一部古装片,但隔年古装片的拍摄制作就从蒲田片厂搬到京都片厂,所以这是我拍过的唯一一部古装片。不过,我一直想拍一部写实的古装片。现在的古装片,演主公的都是剃着武士头、好像《枕草子》里的人物似地白净光鲜模样。可是主公也会有感冒、不修头发的日子;或是刀片刮伤、贴着膏药出场的时候吧。
《浮草》是我的第五十部作品。我进电影界时正是黎明期,现在已经有了相当大的转变。我们需要依赖科技部门协助,算是依靠外援的工作。我有自己的做法,而且我仍认为拍电影没有所谓的文法。因此,我欢迎法国电影新浪潮,也乐见有个性的新人导演辈出。
这五十部电影没有一部是故意乱拍的,因此,问我自信作是哪一部,我真不知如何回答。今后,只要精神允许,我会一边小酌喜欢的酒,一边以小津调继续拍电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