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圣书》:她更像是以恶治恶的「邪恶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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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女圣书》:比起坏到骨子里的「恶女」,她更像是以恶治恶的「邪恶圣女」
《小拳王》、《好小子》等经典漫画的作者千叶彻弥,是大门不出的宅男,跟他笔下的狂野英雄主角们大不相同。但是,这并不代表千叶是个乖乖牌。相反的,他在众多年轻漫画家群居的宿舍「常盘庄」里,可能是最爱搞事的一个。下面这个例子完全可以证明千叶年轻时有多糟糕:
当年女性漫画家比日本制的冷气压缩机还要稀少,某日,漫画家们一起出行,五、六个年轻人挤在一间房里。半夜千叶起床上厕所,经过牧美也子与水谷武子的房间门口,千叶竟然偷偷在和式纸门上弄破一个小洞偷窥,看到了众人心目中的女神牧美也子露出美臀的睡姿。而且千叶竟然还叫醒其他人,包括赤冢不二夫与松本零士等人一起来偷窥……
没想到数个月后,松本零士竟捷足先登,跟牧美也子交往成婚了。
还好这段故事发生在1960年左右,如果是现代,千叶彻弥早就被炎上兼送进看守所。不过那时的他尽管白白偷窥了女神的美臀,后来心里还是不太平衡:为什么大家一起都偷窥了,可是只有最木讷的松本能跟女神交往呢?为什么被骂的人只有我呢?
牧美也子在50年代已经是漫画界的偶像,在那时,少女漫画界其实是由一群臭男生领导的,手冢治虫画少女漫画、还有石之森章太郎、松本零士、千叶彻弥、连喜剧大师赤冢不二夫通通都在画少女漫画。
女性漫画家已经是少数,除了擅长四格漫画的长谷川町子(《蝾螺小姐》)之外,在剧情类型漫画的领域,牧美也子也算是佼佼者。出道作《母恋华尔兹》大受好评,陆续推出的《母恋》三部曲一样销量长红,关西出身的她很快就到东京发展,年纪轻轻就成了知名漫画家。
20多岁的牧美也子,画起少女漫画,很明显地与男性漫画家的少女漫画有所区别。真正的「少女漫画」,大概是在60年代这时才诞生。
牧美也子的少女漫画,是真正以少女视点出发,充满少女的心思与烦恼,比起来,其他男性作家的作品,似乎只是将少女视为一种清纯的无害生物,永远受限于环境的支配。
但是牧美也子的作品不同,加上她柔美的画风、以及对背景细节的考究(她时常还要协助老公作品的背景部份),让牧美也子真正获得了真实少女读者们的喜爱——而包括千叶等男性漫画家,始终搞不懂她的作品为何能吸引女性读者。
牧美也子的淑女漫画代表作:《恶女圣书》
牧美也子让人搞不懂的地方还有很多,例如《恶女圣书》:她在少女漫画界发光发热将近十年,突然转换风格,跳到了读者年龄层20岁以上的「淑女漫画」领域(レディースコミック),仿佛她也决定跟一路追随她的女孩读者们一起长大。
而当年画着芭蕾女孩思念母亲这种王道少女作品的牧美也子,开始画起了成人世界的爱恨情仇,以及其中满满的情欲,在当时的读者之间引起话题。而牧美也子在淑女漫画类型的杰作,日后也成为了她的生涯代表作,也就是《恶女圣书》。
日文里的「圣书」,也就是圣经之意。既然名为恶女圣经,似乎暗示着读者可以诚心虔读效法之,学习如何当一位称职的「恶女」。
但是,《恶女圣书》实在很难成为妳的人生范本,因为这套漫画高潮迭起、猎奇惊悚、令人完全不忍释卷。
没人能活得像《恶女圣书》的主角业子那么高潮迭起,这是一套剧情与气氛有如云霄飞车一般的精彩娱乐漫画,让人大呼过瘾。
某户人家正在举行婚礼,突然天花板竟然滴下鲜血,一位巫女竟然在阁楼里上吊自杀。这位大腹便便的巫女,腹中之子正是今日新郎的种。此种决绝骇人的场景,却没有阻止婚礼的进行以及孩子的出生。这个一出生就背负母亲罪业的孩子,被命名为业子,由她不情愿的父亲根津栄一抚养。
想当然耳,栄一的妻子文江不会给业子好脸色,而栄一与文江后来生下的女儿小惠,同样也看不起这个姊姊。根津家一切资源都由小惠独享,外人也对业子这个身负诅咒的孩子百般嘲讽。
但是,业子坚信,自己一定能超越命运,获得幸福。
小惠已经倍受宠爱,但她还要剥夺业子仅存的幸福:业子与初恋男友相亲相爱,而这引起了小惠的忌妒。家贫的贵志能上好高中,全是来自根津家的资助。因为,栄一与文江早就打算让贵志日后迎娶小惠。
连男友都要被妹妹抢走,现在妹妹还要代表学校,在大型活动上用英文致词,出尽风头……这让被逼到绝路的业子,决定反击。
业子偷偷下药,让小惠腹泻不止,并表示自己经常在家里听妹妹练习英文,可以代替妹妹上台演讲……果然,美丽的业子以流利的英文搏得满堂彩。
而为了夺回贵志,业子自残,让贵志误以为业子遭到不良少年强暴,进而诱惑贵志发生了关系。这让贵志决定负起责任,切断与根津家的婚约,带着业子私奔去东京。
没想到,业子的诡计无意中被识破,贵志才发现自己受骗,顿时翻脸不认人。伤心的业子再次跌落深渊,决定离开这个伤心故乡,独自前往东京。
这只是《恶女圣书》的短短序章,但几乎已经可以定调全书的主轴:美丽、聪明、细心的业子,总是会遭到环境的排挤压迫。
而当她被逼到极限,业子便会利用她的头脑与肉体进行反击,成为一位佛挡杀佛的无敌恶女。
但是,勇敢抵抗逆境的业子却有一个天生软肋,那就是她仍然渴望真挚的爱情,她往往会爱上错的人、或是在不对的时间爱上对的人、同时已经分手的贵志也与她孽缘绵绵。脱不出爱情迷网的业子,往往被迫只能越来越接近危险。
宛如反面圣经里的圣女,在不公的世界里得道飞升
在后续的「东京OL篇」里,上京当女作业员的业子,被好色的上司盯上,拔擢成为总务部职员,却同时又惹来部门老鸟忌妒眼神。
业子无意惹风波,风波却不请自来。无论是险遭主管强暴、还是预备出席展场的洋装被前辈割破,业子都能靠机智应付这些麻烦,但自讨没趣的主管与前辈却联手将她开除,还让她背上监守自盗的黑锅。
这口气绝不能忍,业子决定展开无情报复,她的眼神变得锐利冷酷,表情木然严肃……她的心声这时响起:「(他们)太卑鄙了!最下流的手段!我不会善罢甘休的!我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我要她加倍偿还,以辱报辱!」
「加倍偿还,以辱报辱」这句台词,对21世纪的观众而言,似乎有点熟悉……没错,超高收视率日剧《半泽直树》里也说过类似的台词。但是,半泽毕竟是正派人物,又身为银行员,他的「偿还」方式不能没有下限。
而半泽的大学姐根津业子,却身处在泡沫经济景气鼎盛、社会风气奢靡的80年代,这位毫无后台的独身女子,当然要穷尽所有不择手段,才能与一个比一个大的黑幕搏斗… …而且要把对方搞到家破财尽、无法再起才行。
公司前辈与化学公司业务男友内神通外鬼,榨取公司资金,业子迷昏色欲薰心的化学公司业务。再以尖针要胁陷害她的前辈喝下迷药,将这对狗男女与他们诈欺的资料,一起安置在停在公司前停车场的车内。
隔天来上班的公司同事,赫然发现他们衣衫不整地昏迷在车中,身边还散乱着诈欺的重要证据,看起来就像东窗事发而想要殉情的情侣。
主管要求洗刷冤屈的业子复职,业子却已经明白这里不是久居之所,反过来要求主管为她写推荐信,让她能够到总公司任职。大仇得报的业子,因此更上层楼,进入了大型企业总部。
顺带一提,还记得《半泽直树》第一部结局,半泽直树是如何转任东京的吗?这是不是很像《恶女圣书》的情节呢?
《恶女圣书》就是业子从逃家少女、一路成为都会底层女工、企业总部柜台小姐、甚至被外国客户看上,几乎就要搞定企业的重要合约;之后她又脱离企业,瞄准了传统的花道世家,决心成为百年花道门派掌门人的妻子,真正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名门贵妇。
在这个步步登高的过程中,业子的对手阶级也不断升高,从大型企业的主管、花道门派的总经理、一直到了《恶女圣书》第二部,业子还要对抗法国富豪、日本黑道、贪污枉法的政界议员……最终还要面对她人生的两大宿敌,也就是少时欺凌她的妹妹小惠,与始乱终弃、日后多次纠缠不清的旧爱贵志。
这一路的新仇旧恨,业子斗得火热、斗得其乐无穷……更重要的是,她尽管在过程中被情被敌搞得遍体鳞伤,但是到了最后,业子都会站在胜利的一方。暴力、权势、钱财、诈欺、甚至连高科技病毒都无法打倒外柔内刚的美丽业子,始终无财无势的她,靠的就是一个「恶」字,这个恶,是逼至绝地后反击的破釜沉舟,是忍气吞声到极致后的不得不为。
《恶女圣书》不是教你如何学坏的圣经,是业子宛如反面圣经里的圣女,在充斥财色不公的邪恶世界里得道飞升的过程。
「恶」是她的工具,不是她的本质
以恶治恶,是70年代中期至80年代中期,日本娱乐文化中最受欢迎的元素。这多半与当代日本社会经济快速成长、社会底层阶级却因此倍受剥削的怨气民心有关。但是作品要能让观众读者出一口气,不能只是单纯的仇富作品而已。
《恶女圣书》的编剧是长期与牧美也子合作的池田悦子,她的故事简洁明了,而且看得出她的剧本,取材自读者熟悉的当代流行娱乐文化诸多元素,或是会满足读者窥视癖的猎奇元素。例如业子会像福尔摩斯一样,变装成不同人物,下圈套诈骗贪心的诈欺师;或是名门为了求得一子,而求助邪教进行神秘仪式。
这些特质都让《恶女圣书》读来绝不拖戏,而且刺激连连,即便这是一套30多年前的作品,猎奇感依旧可以多到满出来:例如花道世家的千金公子,从小陪侍在旁的女仆,也是供他学习燕好之道的长年性仆……台湾东立出版的《恶女圣书》封面角落,打着显目的限制级标章。《恶女圣书》是专属成人的娱乐作品,千万别让你的孩子拿起这套书。
但是,有这样精彩的剧情,还是需要牧美也子的画笔,才能传达完整的娱乐效果。最重要的是,业子确实是恶女,但是,她不能恶到让读者反感,反倒要让读者站在她的立场设身处地才行。因此,牧美也子在画面处理上,特别省去了会让读者引发「不洁感」的部份。
举个例子,美丽的肉体一向是业子的招牌武器,《恶女圣书》里的性爱桥段当然少不了,但这些桥段却处理的如梦似幻;即便是业子色诱或是遭到凌辱的床戏,尽管这些桥段原本就是必须营造背德感,因此动作与体位都格外大胆。但是,牧美也子也会同时强调业子的心境,让她遭受凌辱时的怨与恨成为重点,平衡一下情色感。
牧美也子最初与池田悦子合作《恶女圣书》时,就决定了业子这个角色的「三大法则」:就算发生杀人事件,也绝对不是业子亲手所为;不会对男性旧情绵绵(书中贵志一直是单方向纠缠);而且始终不贪求钱财(业子诈财后会全部捐出)。
可以发现,恶女业子始终与暴力、情感纠葛与金钱这三大「恶之源」保持距离。恶是业子的工具,是打倒恶人的必要利器,恶却不是业子的本质。每次业子复仇成功,她总是两袖清风,抛下得手的财富与权势远走。业子唯一渴望的只有爱情,问题是,爱在一个充满诱惑的邪恶世界里,是一个不可能的奢求……
像她这样的恶女强者,仍会被未来的人们崇拜着
《恶女圣书》连载三年,连带让淑女漫画类型攀上卖座巅峰。连载结束后不久,《恶女圣书》立刻推出了高树沙耶主演的日剧版本——妙的是数十年后,高树沙耶极力推广大麻无罪化活动,因此遭到演艺圈排挤;最终甚至因持有大麻遭到逮捕,成了社会公认的「恶女」。
而《恶女圣书》在连载结束后,很快地就因为读者敲碗而推出了第二部,这次又连载了四年;随后又推出了《恶女圣书II》,连载结束五年后,时间进入21世纪,牧美也子再度推出《新世纪恶女圣书》……到了新世纪,业子依旧得背负与生俱来的业,她依旧被迫得不断地继续「恶」下去。
到了新世纪,淑女漫画类型已经不再热门,但《恶女圣书》系列仍然受到欢迎。当牧美也子在2015年推出改编渡边淳一小说《失乐园》的漫画之后,已经呈现半退休状态。每天就是用心照料丈夫松本零士的饮食,偶而到夏威夷渡假。但仍然有热情书迷想要打破牧美也子的安稳退休生活,敲碗故事发生在网路社群时代的《恶女圣书》作品。
如今,结缡超过60年的丈夫松本零士逝世,高龄88岁的牧美也子仍然不曾停笔:她会使用传统的岩绘具(使用自然矿石的颜料)描绘她喜爱的日本画。尽管《恶女圣书》的历史很可能已经结束,但像是根津业子这样的恶女强者,仍然会被未来的人们喜爱并崇拜着。
因为恶女仍然是最强的复仇者,而这个世界始终会出现更难以忍受的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