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区是阿姆斯特丹最安全的地方?橱窗地主不会让冲突发生在门口
阿姆斯特丹红灯区娼妓资讯中心(Prostitutue Information Center)创办人玛丽斯卡马玉尔(Mariska Majoor)曾是一位性工作者,也是一位妓权斗士。在1990年代,她曾拉着一只狼犬,身穿运动服,上电视公开为性工作者争取权利。
艺术家庭出身的她坦承,一开始从事这行其实就是为了钱,没有太多其他的理由。之后,她也曾开课教授如何成为一位性工作者,并在阿姆斯特丹大力倡导性工作就是一种劳动权的观念。
在她1999年出版的《当性工作成为工作》这本书中,她说在16到20岁时,因为需要赚一些快钱所以决定从娼。那时她很年轻,做这样的决定并不是很困难。后来她离开后又回到学校完成学业,却因为这样的经验和这一行产生了一辈子难分难解的关系。
在这本书中,她清楚写到从事性工作和人口贩卖是本质上两件很不同的事。性应该是很个人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可以强迫另一个人从事这样的行为。
将性工作合法化,是唯一可以管理并保护性工作者的方式
玛丽斯卡于1994年,在阿姆斯特丹老教堂旁边成立「娼妓资讯中心」;这是一个协助性工作者了解关于自身健康资讯,以及建立性工作者之间社会连结的地方,一周内有两个对外开放的时间。玛丽斯卡认为,全世界的国家都应该承认性工作,并且将性工作合法化,这是唯一可以管理并且保护性工作的方式。
有意思的是,「娼妓资讯中心」坚决不接受任何政府提供的营运补助,并尝试各种能独力运营的方式,提供包含导览、贩卖商品等等服务,尽量使中心可以自给自足。
她的父亲曾经协助她制作关于阿姆斯特丹红灯区性工作者的摄影集。近年来,她也和在阿姆斯特丹摄影学校念书的女儿合作,制作世界上不同国家的性工作者的摄影集。
2009年,我离开在de Architekten Cie的工作。因为外国人的身分,若是没有公司帮忙提出工作签证就得离开荷兰,但当时的我仍想对阿姆斯特丹甚至荷兰的城市规划及更新思维有更进一步的认识,于是跑回贝拉格建筑学院问老师有没有机会参与荷兰本地的计画。
有鉴于当地在建筑师事务所工作的大部分华人都会被指派去做中国内地或是东欧的开发项目,非本地人事实上很难参与本地的项目,老师建议我成立一人公司,并直接跟「荷兰国家建筑基金会」(Netherlands Architecture Funds)争取荷兰本地的规划研究案。
当时的荷兰国家建筑基金会,有一部分的项目都在关注旧城区的城市改造,及提高市中心再开发密度的各种可能性。针对阿姆斯特丹的旧市中心改造规划,我和当时专案配合的旅荷台籍建筑师罗章芳连续两度竞图提案,都未获选。
到了第三次,我们决定呈现亚洲城市(譬如台北、香港、首尔、东京、上海等地)的高密度都市(再)开发项目,去向委员说明,我们可以套用部分都市策略在阿姆斯特丹旧城区的市中心,并和既有的性产业做结合,才成功说服评委让我们执行研究规划案。
于是在2009至2011年之间,我们正式开启了委任研究计画,探究红灯区改造的另一种可能性。主要为探讨当时地方政府的橱窗关闭政策对阿姆斯特丹市中心未来都市空间之影响,及分析色情产业结构的改变将会带来的市区仕绅化现象。所以在这段时间,我们深入造访了红灯区,与性工作者、地主及分租经销机构详谈交流。
在阿姆斯特丹,性工作者的自我主导权其实很强?
在进去红灯区研究的初期,因为对于阿姆斯特丹的性产业完全不了解,加上在主流社会的认知之中也是个危险、龙蛇杂处的地方,所以感到有点不知从何着手。我请教海恩的意见,他说:「其实妳不用太担心,红灯区搞不好是全阿姆斯特丹最安全的地方,橱窗地主一定会想办法不会让意外或冲突发生在他的门口,因为这样『对生意不好』。」
不过很明显的,海恩对于政府发起的街区改造运动兴趣不大,「我总觉得,橱窗全面关闭是不太可能,红灯区可能会乱些年,然后一切又恢复常态(Everything will be back to normal )」。经过六个多月的田野调查及实地了解之后,我们发现许多当地政治人物对红灯区运作系统了解有限,所以在推动「Project 1012」的初期,低估了橱窗关闭及全面改造的困难性。
荷兰当地的一般社会舆论普遍认为,红灯区的性工作者是受到橱窗地主的控制,但是我在调查中了解到,半数以上的性工作者其实是自主的个人公司,以住在荷兰郊区的单亲妈妈和来自东欧国家的年轻女性为主。性工作者通过分租机构向地主承租橱窗来工作,和橱窗地主之间不一定有太直接的互动。
透过到「娼妓资讯中心」的参访,我有一个机会与玛丽斯卡说到话,并且跟她说明了这项研究的原委。
玛丽斯卡本人长得很漂亮,五官甚至有点东方人的感觉。她用低沉而缓慢的语调描述:「在阿姆斯特丹从事性工作的环境是除罪化的。而在很多种类的性工作中,我最喜欢的就是橱窗型态。因为在橱窗工作的性工作者,可以先透过窗帘打量客人并且锁定目标。」
她解释道:「如果喝醉酒的客人看起来危险,最好不要接,可以把窗帘悄悄拉起来。如果是看起来很好搞定的客人,就可以将窗户打开跟他打情骂俏,并且拉生意。」她喝了口茶接着说:「所以作为性工作者,其实自我主导权很强,并不需要受到皮条客的控制。」
或许是因为很多人访问她,我感到她对我的提问不一定都有兴趣,她会挑她有兴趣的问题,优雅地回应。玛丽斯卡认为阿姆斯特丹红灯区的橱窗因为跟街道的关系很近,而且通常一个橱窗街屋至少会有二到三个橱窗,如果有小姐被客人欺负,可以马上逃跑;加上每一个房间都有警铃,如果在房间内出事了,警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到达。「这种跟街道的关系,是一种蛮有效率的空间模式。」玛丽斯卡平静地说。
接着她带我看了一间橱窗的室内空间,这也是我第一次有机会看到橱窗的里面,因为之前都只能从街道上观看。我发现橱窗只能容纳一个约莫一平方公尺的座椅空间,当客人和小姐达成交易内容的协定之后,他们就会跨过橱窗的空间,走到房子后面的三、四间房间之一进行性交易。
房间内部的陈设因为橱窗所在的地理位置或是管理者会有些等级差异。有些房间室内很豪华,还有浴缸等等增加情趣的设备,也会悬吊水晶灯等象征奢华的物件。但也有些房间陈设很简陋,除了床以外就只有一个洗手台,以便性行为的前后做清理。似乎只要小姐漂亮,可以吸引客人上门就够了,后续的空间环境不一定是消费的重点。
和玛丽斯卡道别之前,她向我眨眨眼,爽朗带点狡黠地说:希望妳们的研究可以「Kick Ass」(踢屁股,非常强大的意思)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