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虫》:如何用镜头突显「神不知鬼不觉」寄生他人的生存之道
镜头以观众难以察觉的幅度推近,从原本只有披萨店老板一人的画面,逐渐推近到老板被金家三人包围。这样的推镜手法,正突显了金家「神不知鬼不觉」寄生他人的生存之道。
奉俊昊导演从出道作品《绑架门口狗》(Barking Dogs Never Bite, 2000)起,拍出了七部非凡的作品。 2019年更以《寄生虫》(Parasite)到达一个新境界。
本片以幽默、嘲讽中交织淡淡哀愁的手法,描述生活于底层社会的穷人家庭金家四口,如何寄生于上流社会的富裕家庭朴家。内容不只充满吸引观众的魅力,更有引人深思之处。
《寄生虫》中的推镜
推镜/拉镜(dolly in/dolly out),指的是把架设了摄影机的台车(Dolly)放在推轨上,朝拍摄对象推近或拉远的拍摄手法。
这是非常传统又简单的运镜手法之一。推镜的主要效果,是在呈现拍摄对象所处场所的氛围后,逐步贴近拍摄目标,在画面中慢慢放大,以达到突显的目的。
在《寄生虫》中,推镜的效果就被用来突显上流社会朴家与底层社会金家两个家庭不同的生存之道。
用推镜突显底层社会生存之道
镜头以观众难以察觉的幅度推近,从原本只有披萨店老板一人的画面,逐渐推近到老板被金家三人包围。这样的推镜手法,正突显了金家「神不知鬼不觉」寄生他人的生存之道。
金家人家庭代工的披萨盒没折好,被披萨店老板指责,接着金家人将老板滴水不漏包围的这场戏中,正使用了推镜手法来突显金家的生存之道。
首先,镜头从站在画面中央的披萨店老板开始,以推镜手法,拍摄依序走向老板身旁的长男基宇、长女基婷及母亲忠淑。镜头停止推近时,观众才赫然惊觉,原来不知何时三人已将老板团团包围。
这场用推镜手法拍摄的戏,第一个特点是镜头的移动非常缓慢,观众因而不容易注意到镜头正在移动。第二个特点是镜头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拍摄金家三人。以这样的推镜手法拍摄,用意是突显金家「神不知鬼不觉」寄生他人的生存之道。
用横摇镜头,突显上流社会与底层社会的界线
朴家的一家之主东益也清楚意识着这条「雇主与受雇者」之间的界线。
《寄生虫》中有两场基泽开车接送东益的戏。即使两人同在一辆车内,镜头却总是分开拍摄两人。显示东益虽然对谁都很有礼貌,但他和受雇者之间仍是壁垒分明,有一条清楚的界线。
在接送过程中,基泽曾放肆地对主人东益说:「即使如此您仍爱着太太吧?」驾驶座上的基泽说完这句话后,镜头往右横摇九十度,拍出坐在后座一脸困惑、强装笑容的东益。这个横摇将原本一直分开拍摄的两人串连起来,暗示基泽跨过那条界线,擅自踏入主人的领域。
得意忘形的金家与摄影机位置的变化有什么样的关系?
摄影机的动向,在金家一家人成功寄生朴家后,描绘金家日常互动的段落开始起了变化。
原本只在轨道上直线移动的摄影机,现在则装在稳定器上,摄影机仿佛长了翅膀,随心所欲地在空间中移动,传达着金家四人得意忘形的心境。
在多蕙房间拍摄的场景就是一个清楚易懂的例子。镜头一方面在书桌前的基宇及多蕙四周移动,同时也跟随着母亲忠淑。
金家人在半地下室的自家吃晚餐的那场戏,摄影机也呈现相同变化。在圆形轨道上沿曲线移动的摄影机捕捉着金家众人的姿态。
从「家」的设计与照明看出贫富差距
在《寄生虫》中,家的场景来自美术指导李河俊打造的开放式布景。东益家的围墙、家具家饰的高度、宽度、深度等,都配合CinemaScope宽银幕比例制作,设计宅邸同时,已经将摄影机的拍摄角度和演员走位都考虑进去了。
此外,拍摄前还先对阳光照射进屋内的角度、日照时间等进行缜密的调查,配合这些细节打造拍摄场地,呈现两个「家」在采光上的巨大差异。
位于昏暗半地下室的基泽家,一天当中只有非常短暂的时间,阳光才能透过狭小的窗户照进室内。因此,即使是白天,家中也随时开着日光灯和钨丝灯。透过自然光与人工光线交杂的混浊色调,传达半地下室的湿气及霉臭。
相较之下,山丘上的东益家,白天阳光随时透过大面落地窗照进室内。太阳下山后,最新型LED灯和柔和的间接照明为室内营造简洁洗练的氛围,传达出朴家的富裕。家庭内的照明设备除了实用性,往往代表家的美学品味,剧组透过照明,明确呈现了两个「家」的差异。
突显贫富差距的两种照明及背景
在金家长女基婷与朴太太一起走出朴家玄关的那场戏中,使用两种不同照明突显了贫富差距。一开始,打在两人身上的是来自同一光源的照明(琥珀色系),走到马路上后,两人身上的照明就变成来自不同光源了。
从侧面拍摄基婷和朴太太面对面的双人镜头中,打在基婷身上的是来自玄关灯的琥珀色系照明,打在朴太太身上的则是来自街灯的白色系照明。这场戏从中途开始推镜,镜头推近到基婷的侧面特写后,往左横摇呈现朴太太侧面特写,为的正是突显两人脸上照明色调的不同。
而在基婷正脸和朴太太正脸来回切换的正反拍镜头中,更加入了关于背景的描写。基婷背后是昏暗杂乱的背景,朴太太背后则是明亮简洁的背景。这场戏中两人不同的照明及背景,象征了两家人各自的住宅结构与室内照明条件。
电影中不断出现的「地形落差」意味什么?
《寄生虫》的故事舞台设定在一个有许多阶梯与坡道、高低落差明显的城市。这样的地形也用来展现剧中人物的贫富差距。往城市的高处走,出现的会是东益家。
基宇第一次造访东益家时,映入他眼帘的是耀眼阳光、辽阔蓝天和整齐草坪,这样丰饶富裕景象,在土地狭窄、建筑密集的半地下住宅中是无法看到的。
往城市低处走,金家位于半地下室的家就会出现。下大雨的夜晚,基泽等人逃离东益家,朝泡在大水中的半地下室自家前进时,一路上地形愈来愈低,逼得他们不得不正视现实,从「自以为获得丰饶富裕生活」的错觉中,认清自己真正的家在什么地方。
从正上方俯瞰视角,拍出夹缝中的世界
电影进入尾声,朴家大宅庭院发生惨剧,这场戏的收尾,对「地形落差」做了出人意表的发挥。摄影机用吊臂拉高,从正上方俯瞰视角追随着冲下楼梯逃跑的基泽。
这样的角度不易看出由高往低的下降,平面的影像暗示基泽逃入一个不是上层也不是下层的夹缝世界。此时画面中洒落了整部剧最刺眼的阳光,也让这一幕看起来别具象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