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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如茶,苦不堪言,而她一直行走在婚姻的刀尖上,寸步难行

作者 :露家 2022-07-06 21:08:15 围观 : 评论

1

“统计数据显示,自2002年起,我国离婚率连续十七年上升。两地分居、生活琐事、婚外情、婆媳矛盾、育儿冲突……什么才是杀死婚姻的第一杀手?欢迎收看今天的《午后红茶》……”

巧了,恰是午后,简绍点的正是一杯红茶。

咖啡厅这会儿人不多,因此电视声音听得很清楚,大概是一档离婚访谈类节目,正是眼下最走俏的题材。

茶已经凉透了,喝下去又苦又涩,简绍还是一口一口喝完了。

这跟她的婚姻何其相似,看起来茶色喜人,可喝下去才知个中滋味。

简绍看着对面的易渡,极慢勾起一边的嘴角,有些讥讽道:“易渡,你真的厉害,江湖传闻一点不假,你是大哥,茹毛饮血的大哥。老天生给你一张好皮囊,却没生你一副好心肠。”

易渡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隔着桌子,他沉痛看着简绍,“我可以解释的,小绍,我可以解释的,你听我说,我可以解释……”

“我大伯说的是不是真的?!”本来冷静的简绍眉间一跳,突然拔高声音。

易渡:“……”

“是真的。可我只答应接近你,跟你结婚,并答应在你意外过世后出面办理财产赠予,其他的,我没有答应,我也没收你大伯的钱。”

“而且,而且我可以保证,永不会有赠予发生的那一天,因为,我必然用我的命保你的安全!”

“哈哈,你没收我大伯的钱,那我倒是好奇,你图什么?你并不缺钱,想来引你出山的,无非就是我那笔不小的遗产吧。大哥,您可真是无利不起早。”

易渡摇摇头,无力地苦笑了下,“我不缺钱,我也不图钱。”

“那你图什么?简家还有什么好被你图的?!”

“也许,我图的是你。”易渡不闪不避,轻轻地,又非常郑重地说。

2

大哥姓易,单名一个渡。

易渡。

众生易渡人难渡,听起来有点像偈语。

大哥没有弟妹,但有无数人叫他大哥。

这就是简绍初见易渡时知道的所有信息。

为了打肿脸充胖子,看起来凶一点,简绍穿了她最成熟的衣服,盘了个老气横秋的发髻,点了杯苦得不能再苦的酒,跷起二郎腿等对方现身。

这谱可是摆得太大了,居然敢让雇主等,简绍冷嗤,鼻子里重重一声哼。

要不怎么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呢,真是莽夫。

简绍腹诽停不下,酒也一口又一口,已然忘了自己的处境。

她抬腕看了眼表,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结账走人。

“你好,简小姐。”脑袋上方传来一个声音,陈述句,不是问句。

声音低沉,有种惜字如金的清冷。

简绍抬头,第一次见到了传闻中的大哥。

传闻中的易渡凶神恶煞、茹毛饮血,就是个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盐的夜叉,身长八尺有余,眼睛状如铜铃,肱二头肌可以用来开核桃,一个手刀就可以劈烂我等凡人的脑瓜。

简绍惊得合不拢嘴,都9012年了,造谣不要钱的吗?

来人极为挺拔,垂头看着简绍,因为逆光,简绍看不清他的五官,但简绍可以断定,这种气场绝不可能搭配一张獐头鼠目的脸。

果然,易渡坐下来,姿态从容,神情舒朗,眼睛落落看着简绍,隔着眼镜片儿,目光温颐,微微笑了一笑。


简绍不自觉舔了舔嘴唇。

“你,你是易渡?”

易渡点点头,单刀直入,“知不知道我收费很高?”

倒水的侍者水瓶猛地抖了一下。

易渡笑笑,抬眼看了侍者一眼。

女侍者更慌,脸红得无所适从,脚底抹油似的逃离现场。

任谁看,这都是一场臭不要脸的钱色交易。

女的一身珠光宝气,一看就是买主,只是可惜了这男的,如此英俊的一张脸,偏偏做了那种生意。

简绍觉得自己没有找错人,她掏出一堆照片,挨个摆在易渡面前,“这是我大伯,这是我二姑,这是我姑丈,这是我四姨夫,这是堂哥简怀秦,堂姐简宁……”

简绍不歇气地介绍了三十几号人。

易渡皱了皱眉,但很快点了点头,言简意赅道:“成交。”

简绍一口水呛进了喉咙,这也太草率了,“你,你不再研究研究案情?”

易渡扬了扬一边的眉毛,“不用。”

简绍讪讪挤出个假笑,弱弱提问:“我姑丈在公司是什么职位?”

“西北区总经理。”

“我三表哥……”

易渡笑,“孙鑫朴,三十三岁,爱钱爱女人爱赛马喜欢收集摩托,有轻微白癜风,讳疾忌医,因此嗜好屯粉底。”

简绍尴尬笑了笑,这下她彻底放心了。

毕竟,这三十几个人,可都想要她的小命。

3

简家不是普通简家。

而是“那个简家”,宛市妇孺皆知的简家,有名的富裕,有名的低调,有名的高不可攀。

简绍是简家的女儿。

简绍的爷爷叫简亦繁,白手起家的商界巨擘,卓绝的头脑,狠辣的手段,无可辩驳的天纵英才。

偏偏此人在“添丁”这个事上是个死脑筋,执着于多子多福。一辈子娶了正房前后两位,明目张胆养侧室数位,还有些露水情缘红颜知己灵魂伴侣等等。

总之,简家到简绍父亲那辈就已经有二十来号,到了简绍这辈更是无法统计,好在简家势大,养个百十来口子人完全是小菜一碟。

本来日子很平静,直到八十多岁的爷爷突然中风进了医院。

紧接着,简家掀起了一场夺嫡之战,兄弟阋墙,姊妹翻脸,原来跟利益挂了钩,任谁都会红了眼。

简绍这一脉是最单薄的。

简绍父母死得早,膝下又只有简绍一个女儿。

但按照老爷子的遗嘱,自己正经的九个儿子各自是有一份家产的,简绍自然能分到自己父亲的那一份,又因父亲早逝,爷爷疼恤简绍,给她又多分了一点。

这下炸了锅。

听闻叔伯姑侄们在医院就大闹了一场,随即在律师那里又闹了一场,两下无果就冲到简绍家里,扬言要做DNA,说简家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在给谁养野种,如今反而要蹬着鼻子蹿上天。

平日里的名媛和绅士此刻就像炸了毛的斗鸡,简绍冷眼看着,任由他们闹了一茬又一茬。

接着,简绍的车会被人无缘无故改了刹车,简绍家的玻璃时不时就会“咣当”碎成渣,无奈之下,简绍必须得找个保镖,可寻常保镖绝对应付不了简家这潭浑水。

兜兜转转,多方打听,简绍才找见了传说中的大哥。

大哥不是保镖,大哥只是大哥。

早先几年易渡确实是靠身手扬名立万,可这些年,他的产业已经风生水起,凡人参见大哥一面已是困难,更遑论请这尊金佛出山。

简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打动了易渡,愿意屈尊纡贵保自己平安。

4

从一开始,简绍对婚姻就是没有奢望的。

她的处境,不论谁娶她,都是引火烧身,婚前财产丈夫一分也拿不到,婚后还要受“亲人们”的招呼,看似风光无限,可日子根本不会好过。

可自从易渡给她当了保镖,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心里就有了那么一点微微的希冀。

每月一号简家是要吃团圆饭的,凡是正经姓了“简”的,都得出席。

本来爷爷住了院,简绍以为自己能躲过这个月的饭局,省去那些推杯换盏和假意承迎,不料大伯特意打了电话,规矩就是规矩,无论如何团圆饭还是要吃的。

那日她和易渡只是达成了共识,她却没有易渡的联系方式,今晚的鸿门宴她一个人不敢去,可又不敢不去。

磨磨蹭蹭到下午五点,简绍硬着头皮出了门,也不敢自己开车,叫了辆的士忐忑不安地坐了进去。

到了老宅,司机喊了简绍好几声,她才猛然回神,下车的时候,腿肚子都在打颤。

血红的夕阳映亮了半边天空,老宅是一座古朴的四合院,此时就像是蒙上了一层血色,有点阴森恐怖。

简绍抬手挡了挡眼睛,这才看清了不远处倚车而立的人。

易渡抱胸靠坐在车盖上,姿势相当惬意,半边脸浸在夕阳里,有种半是仙人半是神魔的妖异。

见到简绍,他站起来,微微一笑,把臂弯伸给简绍。

从善如流地勾住易渡的胳膊,简绍心里满是感激,易渡生得很高,此时带给她的安全感让她如释重负。

简绍一贯是个唯唯诺诺的怂包,“你,你怎么知道我来这儿了?”

易渡莞尔,“小把戏,不值一提。”

一顿饭吃得异常沉闷,简绍再迟钝也看出了亲戚们的欲言又止。

易渡并不作自我介绍,但存在感毋庸置疑,他只安静地用着餐,吃相优雅又安静,偶听得刀叉轻轻一磕,众人就抬起头看他一眼。

三姐夫许慎是个沉不住气的,“七妹,你旁边这个小白脸……”

简绍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总不能说易渡是她的保镖,如果是保镖,那防的是哪门子的贼?

可她还能说什么,是秘书?管家?助理?

“未婚夫。”易渡终于停下刀叉,冲许慎斯文一笑,再含笑环顾了一圈,“各位叔伯兄妹大家好,我是简绍的未婚夫。”

简绍一口汤差点喷了出来,易渡不以为意,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幸会。”

许慎哟了一声,“七妹到底发达了,还能财力精力包养小白脸,实在是简家之光。”

所有淑女绅士都不怀好意窃窃而笑。

简绍急于辩解,却不知道怎么解释,关系不到位自然不会带到家宴上来,可要说关系到位了,可不就坐实了包养的罪名。

她张口结舌,头上冒出汗来,众人更觉得其中有猫腻,小声议论起来。

易渡低头看,简绍满脸通红,手指揪着桌布,无措地抿着嘴。

易渡皱了皱眉,那时他穿了件黑衬衫,低下头时头发刚好遮住眼睛,眼睛里盈盈两湾笑意。

真正玉山神仙一样的人物。

他不躲不闪抬起头,环顾了餐桌一圈,像是个巡视领地的帝王,“大家好,我叫易渡。”

一瞬间,刀叉都停了。

简家无一不是人精,大哥的名讳自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场面一时寂静得可怕,大伯是若有所思的表情,二姑是讳莫如深的脸色,许慎的表情更是耐人寻味,谁也没料到面前这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小年轻居然有此盛名。

许慎深觉“小白脸”这个词犯了忌讳,懊恼得直摇头。

姜还是老的辣,大伯最先反应过来,笑呵呵点头,“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一干人附和称是。

一场鸿门宴就这样轻易结束了。

该发难的,该找茬的,都像是经霜的茄子,蔫头耷脑的。

5

自此,易渡总能在简绍需要的时候“适时”地出现。

一开始,是车子抛锚或是流氓骚扰,后来连下雨送伞或是逢年过节这些个场合也会出现,简绍渐渐习惯了易渡的存在。

易渡从不聊过去,简绍从不说未来,两人默契地选择避重就轻。

简绍说想找个工作,易渡点点头,“放心,每天我都接送。”

谁知道面试那天就出了意外。


易渡在楼下车里等了很久,眼看着写字楼里白领们下了班打了卡鱼贯而出,不安慢慢攥住了他的心。

他给简绍打电话,那边响了两声,再就是无限的忙音。

他没来得及思考,已经下意识做出了反应,捞起电话打给了助理。

“核实一下人资,刚才那个穿蓝套装的长发女孩儿呢?”

易渡口气不善,助理吓了一跳也没敢挂电话,换了部电话匆匆忙忙问了几句,给易渡回复时忍不住有些结巴,“人资说,没见,没见到什么蓝衣服女孩儿。”

易渡脸色变了,他看了眼表,距离简绍上去已经二十分钟了,还是自己大意了,心想自己偷偷安排简绍去的是自己的公司,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谁能料到。

易渡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让保全部调公司周围所有监控,看人去哪了,我只有五分钟的耐性。”

简绍这边则是还没进大楼就被什么罩住了脑袋,一阵天旋地转就没了上下,很快有刺鼻且廉价的香味摧残着她的鼻子,想来是进了什么花街柳巷。

这城市光鲜体面,可转角拐弯时,避人耳目处总有疮口流着脓,大约就像人生,都想图个风光无限,可总有缺憾,无败笔不完整。

简绍也不知道身在何处,只觉得被人狠狠一甩,大概是摔倒在沙发上,烟酒之气扑鼻,却不算硬,倒也没受伤。

祸起何处,简绍心里明镜一样,也不做那些无谓的挣扎。

“哟,这妞稳啊,不喊不叫的,半点不撒泼,是个狠主儿啊。”说话间简绍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气和特殊的臭味。

接着一把冰凉的刀就顶到简绍脖子上,“得罪了什么人,晓得吗?”

简绍叹气,不答反问:“有人让你们灭我的口?”

一个穿红戴绿染着黄毛的小青年吹了个口哨,“聪明。”

简绍蒙着眼,大概能感觉下午的阳光从右侧直直照到脸上,看来这房子朝西,而这里的主路是南北向的,这房子大概藏在刚才那幢大楼后,步行的时间也不长,易渡应该离她不远。

简绍稍稍放心,“不管对方给你多少,我加倍给你。”

“就凭你?”

简绍点点头,瓷白的脸迎着夕阳,冷静且笃定,“就凭我。”

小混混挺认真撇了撇嘴,“仗义多是屠狗辈,我没啥文化,但盗亦有道,讲的是义气。天一黑,我就送你上路。”

6

简绍费尽口舌,那混混也是个油盐不进的,说这是他头笔生意,得讲职业道德。

简绍眼前并非一团乌黑,她还是能隐约看得到些微的亮光,左前方似乎就是一扇门。

黑暗中,简绍尽量微乎其微地向门边挪动,许是动作太轻,混混们也没发觉,自顾自打着扑克等天黑,嘴里不干不净骂着脏话。

不知怎的,简绍心里并不害怕,也许是知道易渡一定会找到她,也许是此刻坐在阳光里,毛孔舒展后,心里那根绷紧的弦也跟着放松。

但她很清楚,时间再久一点,这一切就不好说了。

她的手比脑子更快,猛然起身,因为很瘦,挣开绳子实在不算难事,粗糙的绳子磨得胳膊出了血,可到底也顾不得了,简绍推门而出,同时扯下眼罩——

小混混们惊得魂不附体,“我靠!”

简绍错了,那不是门,是一扇落地窗!

而这里,是十三楼。

简绍收势不及,一脚踏空,一声惨叫生生被头顶的力道扯得逼回了喉咙。

简绍陡然抬头看,发现自己已被易渡整个人拎了起来,重力势能太大,易渡被带着往下滑了一截,他竭力抓住窗框才稳住了两个人的重量。

易渡因为吃力青筋暴跳,但口气还是优哉游哉,“才几分钟不见我,你就要跳楼?”

简绍没脸说自己看错了门。

易渡抓起简绍胳膊,慢慢拉了上去,简绍在半空吊着,鞋也没了,既狼狈又凄惨。

拉着简绍的手突然一震,简绍费力抬起头,看见易渡神色如常,一个小混混歪在旁边,昏死了过去。

简绍忧心忡忡:“你没事吧?”

易渡神色如常,从容笑了笑,安抚道:“放心。”

易渡一把拖起简绍,二话不说,回头照着冲过来的混混就是一拳,抬脚一踹,径直招呼在来人小腹上。

那人差点被打得吐出来,面朝下死人一样软在了地上,易渡拉起简绍,“走!”

简绍那会儿被自己的高跟鞋崴了脚,易渡一拽,她险些跪下,“要不,你,你先走?”

简绍感觉易渡似乎是瞪了她一眼,接着不由分说弯腰抱起她,大步蹿了出去。易渡很清楚,绑架简绍绝不可能就这两个虾兵蟹将,现在不走,一会儿情况怕就要麻烦一些了。

易渡把简绍放好,仔细扣了安全带,一脚油门,车子轰一声咆哮而出。

简绍觉得有点头晕,这气味很熟悉,却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慢慢悠悠散在车内,简绍一阵阵觉得眼前发黑。

蓦地,她突然清醒过来,是血腥味,难怪她恶心,她一直都晕血。

简绍大惊:“你受伤了?”

易渡开着窗,车子又风驰电掣开得飞快,噪音不小,易渡似乎没有听见简绍的话,仍然面沉如水,牢牢抓着方向盘,毫无血色的唇紧紧抿着。

看到易渡难受的表情,简绍的心没来由地重重一跳,下意识地抓住了他换挡的手。

冰凉的手让简绍心惊。

“吱——”车子尖锐地刹住了。

易渡看着简绍,简绍倏然反应过来,要将手撤回去。

易渡闪电一样反手抓住简绍的手,他的手坚硬、宽厚,牢牢攥住简绍细瘦的手腕,他目不转睛看着简绍,纵然他受了伤,可他的眼神滚烫,饱含希冀,又小心翼翼。

血腥气更浓了,简绍晕眩难平,脑子混成一锅浆糊,那一刻,她分不清此时的虚脱到底来自晕血还是源自易渡。

原来那时易渡挂在窗边拽着简绍时就被小混混在后背砍了一刀。

晚风一吹,刺骨地寒凉。


可是易渡顾不得了,他倾身拉住简绍,轻轻往怀里一带,一手蒙住简绍眼睛,一手“砰”一下松开了简绍的安全带。

失去约束,简绍结结实实扎进了易渡怀里,强烈的血腥气扑鼻,可眼睛被蒙着,怀抱恰又温暖,简绍晕晕沉沉,似是一脚踏进了温柔陷阱。

7

易渡很忙,但再也没忽略过简绍的安全,他像个无坚不摧的铁人,奔走在公司和简绍家之间,在公司运筹帷幄,在家里枕戈待旦,没有一丝放松。

易渡难得晚上七八点在家,所以这天简绍听到楼下的动静时吓了一大跳,她本来要去医院看爷爷的,可因为大伯阻挠,也就没去成。

简绍蹑手蹑脚出去,趴在栏杆上看,见易渡刚好从一楼的厨房出来,一手拿着罐冰啤酒,一手端着个pad。

因为简绍在高处,易渡也没看见,大概以为简绍在医院,他非常专注地沉浸在pad里,目不转睛地在沙发上坐下。

面对此情此景,简绍简直要好奇死了,易渡很少看电视,手机除了社交再无其他功用,如此专注于电子产品,实在罕见。

他盯着那方小小的屏幕,时不时抿一口啤酒,有时候又死死皱着眉,挺郁闷地摇摇头,那块巴掌大的屏幕像是仇人,易渡恨不能盯出个洞来。

简绍踮着脚猫腰溜下去,说时迟那时快,易渡已然警觉,手一翻一转,pad已经锁了屏。

易渡噙着笑,十分淡定,“怎么没去医院?”

简绍不进套,上下打量着易渡,不怀好意地笑,“在看什么?”

易渡含笑摇摇头,“商业机密。”

“我不信,”简绍挑眉,“明明不是那个表情。诶?你该不会是在……看……”

易渡的脸“腾”地红了。

简绍震惊,“真的?”

易渡没好气,“假的!”说罢转身就走,没给简绍多说一句话的时间。

他步履极快,上楼差点一个踉跄。

简绍瞠目结舌地愣在原地,易渡真的……需要……那种?

她慢动作地用两根手指拎起那个pad,瞪着眼睛死盯着看了半晌,像是看着一个怪物。

随后用一根手指缓缓地、缓缓地按了一下开机键。

易渡这个科技盲大概不知道这个pad不同于手机,解锁没有密码也没有指纹。

所以,一个视频画面就大剌剌地映入了简绍的眼帘。

简绍感觉受了刺激。

因为——

那是个美!妆!视!频!!!

屏幕里那个声音如魔音穿脑涌进简绍的耳朵,“小可爱们,十年修得同船渡,大家一起点关注!百年修得共枕眠,刷刷鲜花不要钱!”

简绍猛地回头,听见脖子“嘎吱”一声脆响,她龇牙咧嘴地捂着脖子望向易渡消失的方向,这,这都是什么世道?!

小可爱……们?!

8

后半夜里,简绍仍然沉浸在震惊中难以入眠。

高大魁梧的易渡居然喜欢被人叫小可爱?

那可是“大哥”啊,居然喜欢粉嫩嫩闪亮亮的口红眼影?

这种人难道不该看综合格斗UFC吗?

我的天,这是个什么世界。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楼下传来,那是易渡的卧室,简绍现在满脑子都觉得易渡大概有点什么“特殊癖好”,她看了眼表,夜里一点了,易渡难道又开始他的不可描述的大业?

简绍站起来,想了想,又躺了回去。

指不定易渡恼羞成怒会撅断她的脖子。

还是算了。

简绍满脑子开始天马行空:易渡浓妆艳抹躺在一个肌肉猛男怀里,猛男的台词大概是:“小渡渡,哥哥疼你啊。”

然后,易渡满脸娇羞,化身嘤嘤怪,“讨厌啦,伦家小拳拳捶你胸口……”

如此油腻的措辞搭配易渡那张冷峻的脸……

简绍突然一阵恶寒,鸡皮疙瘩密密麻麻爬上了胳膊。

简绍终于还是没忍住,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她鬼使神差地到了易渡门口。

门开着一条缝,易渡半个身子伸在床外,不远处碎着一个杯子,面色惨白,映着外头的月亮,典型的美强惨。

“怎么了?”简绍还是有些慌乱的。

“唔……”易渡用胳膊肘撑着地毯,一头冷汗。

“你怎么了?胃疼?”简绍扶着他,心想,晚间的冰啤酒一罐又一罐,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易渡伸出手指着抽屉,“第三个,白色盖子,药。”

这几个字已经快要了易渡的命,胃像被针扎了后又灌满了硫酸,又疼又烧,简直牵扯着全身忍不住蜷缩起来。

“现在知道疼了?”简绍自己也没发现,这话有点老夫老妻的嗔怪,“脾胃不好,就别喜冷贪凉!”

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口气有些亲昵,一怔,有点慌乱地去翻抽屉找药。

9

简绍重新给易渡倒了水,看着他把药吃下去,又收拾了一地的碎玻璃,两人一时无语,空气中有些尴尬。

易渡唇色依然惨白,额头冷汗涔涔,却不知道哪来的精神头撩闲,“你别告诉我,这么久以来,你没看出来我的意图。”

易渡半靠在床头,薄薄的睡衣堪堪勾勒出漂亮的肌肉,汗湿的头发垂在额前,搭配说话时的委屈表情,让简绍觉得自己像是个罪人。

简绍干涩地舔了舔唇,“什,什么意图?”

易渡几乎是倏然抬头怒视着简绍,盯了几秒,终究是舍不得,眼神软了下去,但又觉得意难平,于是选择不看简绍,低下头把玻璃杯捏得咔吧咔吧响。

简绍被他的眼神弄得无地自容,坐也不是,走也不是,两人就这么拧巴地干坐着。

简绍想打破尴尬,一张口却想抽自己一耳光,“你,你想学化妆啊,我可以教你。”

简绍说完恨不能咬掉自己舌头。

易渡胸口剧烈起伏,简绍怀疑胃疼可能也会引发胸闷气短。

易渡抿着嘴,黑着脸,半晌,终于开了金口,“我发现,我们在一起共同话题很少。”

简绍狗腿地直点头,“嗯嗯,我也觉得,那你休息,我先回,回去了。”

刚才还勉强有点笑意的脸瞬间垮了下去,易渡咬着后槽牙,“坐下!”

简绍也不知道怎么惹了这尊菩萨,但基于求生欲,还是一秒坐回床边,双手放在膝上,规规矩矩像小学生一样。

顿了三秒,易渡不情不愿地说:“因为没有话题,我,我就去看美妆视频,你们女孩子,不是都……”

易渡的声音越来越小。

简绍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噗嗤一声,但看到易渡能拧出水的脸色,又强忍住笑,到底没能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简绍!”

易渡脸上挂不住,作势要扑下来掐死简绍,简绍乖觉,风一样冲了出去,一边嚣张狂笑,“好好好,别生气嘛,我滚,我滚。”

易渡力气终于用尽,倒在枕头上,但听着逐渐远了的笑声,他的嘴角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

10

次日清晨,两人就去领了证。

自此,易渡像一把巨大且坚韧的伞,为简绍遮挡一切风雨,来自家族的,来自生活的,明里的,暗里的,易渡一肩担起。

如今想来,过程似乎确实快了些。简绍一直觉得一年三熟的水稻口感差些,成长期短。速成的学习班水平差些,欲速则不达。

可放到爱情和婚姻上,她竟忘得干干净净,竟也幻想着速食的爱情能地老天荒,久久长长。

结婚一周年前夕,易渡黄昏出了门,说是要给简绍提前准备惊喜。

简绍心里窃笑,这个傻子,信用卡消费记录早发到了简绍的手机上,在哪个餐厅订的餐,简绍一清二楚。

现在易渡出去无非就是打算给蛋糕里藏个戒指,给餐厅乐队打点些小费换首简绍爱听的曲目,实在是烂俗。

可是怎么办,简绍喜欢这样的烂俗。

简绍笑嘻嘻跟着易渡出了门,却不料易渡并没有去餐厅,而是七拐八拐去了附近的咖啡厅。

街上人来人往,易渡没有发现简绍,可在人群里,简绍一眼就看得到易渡颀长的身影。

咖啡馆里,隔着茂密的绿化植物,简绍看见了易渡,还有……自己的大伯。

因为是饭点,又是周末,大厅里熙熙攘攘,但因是西餐厅,倒也不算吵闹,屏气凝神听着,他们的谈话并不难听见。

简绍要了杯咖啡,找了个最近又隐蔽的位子坐下,她想知道,自己的丈夫到底和自己的大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大伯的声音,“你反悔了?”

易渡:“谈不上吧,你的钱,我没收,也就是说,你我并没有什么契约关系。”

大伯冷笑,“你也算是一号人物,红口白牙不讲信誉么。”

“简绍父亲早死,你是她的大伯,你何苦置她于死地?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对你有什么威胁?简老先生仙去后,大把财富等你继承,你何必惦记她手里那仨瓜俩枣?”

大伯笑出声来,“这些事情,不牢易先生费心,我只知道,当初是我送你到简绍身边,你承诺取得她的信任,让她和你结婚。”


“然后我再派人制造意外,你作为唯一法定继承人继承她的财富,随后办理赠予,钱归我,好处我一分不会少给你!”

“可现在,听我的人说,你把那丫头保护得滴水不漏,易渡,你可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易渡口气泰然,“我易渡这些年,最不怕别人的威胁。说到承诺,你刚才也说了,我承诺和她结婚,也承诺她死后将财产赠予你手,可是……”

易渡笑笑,往大伯前面凑了凑,声音轻柔,但又不怒自威,“可是,你有本事在我手里,杀了她吗?”

11

城市的霓虹灯里,简绍就那么傻傻坐着,不知道去哪里,不知道在何处。

她的眼泪簌簌而下,今晚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找到了幸福,半生孤苦终于有了依靠。

可原来,居然是精心部署的骗局,居然是一场里应外合的算计,原来这世上,真的没人不图她的钱。

命运里的馈赠,果然真的早已明码标价。

她简绍何德何能,能得传说中大哥的青眼。

原来……

手机欢快地响了起来,简绍泪眼朦胧地盯着屏幕上易渡的名字,这个名字曾是她全部的依靠,曾是她对未来全部的希望,可现在,她觉得讽刺。

可最悲哀的是,她不能不接,如果连易渡她也推开了,会有多少人等着要她的小命呢?

易渡不是个好丈夫,可易渡还是个好保镖。

她悲凉地发现,爱与不爱对她而言,太过奢侈,能否活到明天,都是未知数。

哈,原来她连为爱情悲伤的权利都没有,她只配,苟延残喘。

背叛不可耻,可耻的是不能对背叛者施以审判。

更可耻的是,她还需要背叛者的庇佑。

简绍无声地哭泣,到底还是按了拒绝接听,但给易渡回了微信,说是自己有急事,临时要去闺蜜家,让易渡订好餐厅,自己次日直接去便好。

简绍一夜无眠。

悲伤尽情地来吧,但要尽快地去。

她需要和易渡谈判,她得活着。

谁也没想到,本是欢欢喜喜的周年庆,变成了赤裸裸的利益局。

于是就有了咖啡厅里那杯苦涩的午后红茶。

“那你图什么?简家还有什么好被你图的?!”

“也许,我图的是你。”易渡看着简绍,突然,他垂下眼帘,重而乌黑的睫毛遮住了眼里的漆黑,许久,他的声音干涩沙哑,“从来都是你考虑我,选择权一直在你手里。”

简绍想冷笑,但忍住了,是他蓄意接近,如今这番委曲求全又是做给谁看?

毕竟人在屋檐下,简绍忍了。

她扭头看雨意沉沉的天,有点自嘲,有点悲怆,“以前还有指望,还会对爱情失望,可现在没了,就只想活着,爱情不爱情的,是我不配。”

有一种爱情,是插在心上的刀。

只是不知这一刀,扎在谁的心上。

12

“十来年前,我还是个小混混。”像被一刀扎在心上,易渡几乎是有气无力地说。

那时候真的难,没上过几天学,住在城中村,父亲死了,母亲跟人走了,易渡没人可靠,只有个奶奶,生活也没有来源。

人生一片黑暗,只有每日拳拳到肉的群架,身上脸上常常没有一处完好。

少年是很奇怪的,也许今日看来,再不济,那时的易渡才十五六岁,青春正盛,哪怕一时不如意,到底有年轻这个本钱,何愁翻不了身。

可对一个敏感多疑的青春期孩子来说,人生早已被判了死刑,除了被裹挟着混完这一生,还能怎样呢。

又是一次群架,结束后的易渡肋骨生疼,摇摇晃晃站起来,满脸都是血,嘴角也裂了,他跌跌撞撞往回走。

记得那是黄昏,微微下了些雨,路灯下雨水映着暖黄的光,像是撒了一路的碎金子。

“喵——”小猫焦急又微弱的声音传来。

易渡眉骨裂开了,眼睛肿得只有一条缝,他艰难地四下张望,终于在集水槽里找到了一只病病歪歪的小猫。

小猫被雨淋透了,大概又困在下面很久,又饿又虚弱,易渡把小猫小心抱进怀里,用沾了血的外套紧紧裹住,揽进了怀里。

小猫找到了热源,往易渡怀里蹭了蹭,睡了过去。

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他晕晕沉沉踉踉跄跄挪着步子,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歇口气。

小猫奄奄一息,易渡满嘴是血,不住念叨着:“坚持,再坚持坚持,就好啦。”

这话,他也不知道是说给猫的,还是说给自己的。

鲜血混着雨水蜿蜒而下,一片血红中易渡看到一把翠绿的伞。

昏昏沉沉间,易渡以为是梦。

龇牙笑了笑,一口的血吓得那把伞往回退了好几步。

他这才看清。

那把伞下一张白莹莹的脸露了出来,满脸焦急,“你,你有没有看见一只小猫,大概,大概这么大,”女孩子焦急比划着,“折耳,脖子上有铃铛……”

易渡头重脚轻,女孩的话在他的脑子里混成了一锅浆糊。

倒下去之前,他竟匪夷所思地使了把力,在地上一撑,顺势把猫送了出去,没有压到。

“猕猴桃!”

女孩惊喜的声音成了他昏过去前最后听到的声音。

再醒来时,易渡躺在蓬松舒适的酒店床上。

伤口被处理过,衣服也被换过,一个中年女佣见易渡醒来,欢喜地跑出去,“小姐小姐,人醒了!”

易渡在清醒的状态下,第一次见到简绍。

“你好,我叫简绍。谢谢你救了猕猴桃。”简绍笑起来一对圆圆的酒窝,眼睛里满满的笑意。

易渡突然局促,觉得自己这番惨状实在是玷污了眼前这位小仙女的眼睛。

简绍一笑,有点责备,又带着关心,“为什么打架?方嫂给你处理了半宿伤口。”

易渡没被人这么关怀过,有点受宠若惊,觉得现在不张口就是最体面的应对方式。

“为什么?”谁知简绍往前凑了几步,不依不饶。

易渡甚至闻到了简绍身上甜甜的气息。

易渡有些慌不择路,脑子也丧失了判断,脱口粗鲁地说:“我这种人,不打架还能干什么?”

简绍眉头突然皱紧,“这是什么话?你是什么人?你是好人呀?那么大的雨,那么重的伤,你还能救一只猫就证明你是大好人,好人就应该有好报!方嫂!方嫂!”

简绍非常较真,扬声喊进来方嫂,“你去找管家,让他跑步过来。”

第一次有人告诉他,易渡,你是好人,是会有好报的。

易渡看着简绍,一点也不觉得疼了。

管家很快进来了,七小姐甚至动了怒气,“你去查查,昨晚打他的都是谁。”

“那,那查到了呢?”管家毕恭毕敬地说。

“查到了,就……就……”养尊处优的七小姐实在没什么血腥惩罚手段的库存。

“查到了就告诉他们,床上这个人,是我简绍罩着的!以后再敢找茬,我就,就卸他们一条腿!”简绍凶神恶煞地说着,却丝毫威胁力也没有,反倒有些蠢萌。

易渡本来一本正经看着,不知怎的,他就扑哧一声笑了。

简绍也笑,“一切都会好的,你以后肯定会有好报的,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谁能料到,大小姐随手做的慈善,改变了一个小混混的一生。

13

有那么几分钟,咖啡厅安静得可怕。

易渡的目光移到简绍脸上,“我这辈子,都在等着被你选择。”

易渡:“你大伯找我时,我没有办法,因为想要接近你,这是很好的办法,想要保你不被你大伯他们伤害,将计就计,这是唯一的办法,我没得选。”

易渡:“我也不能告诉你实情,你心思单纯,那些事儿,我一个人脏就行了。”

简绍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她宁可易渡是真的骗了她,她也不希望这些年易渡隐忍、包容、等待、付出,只为了自己当年随手的一个举动。

她甚至不知道当年的那个少年叫什么,她只是随手地,随意地,施舍了她的仁慈。转身,她就把那少年忘得干干净净。

她不值得易渡这样的人物付出十几年的时间与努力。

她无言以对。

许久,简绍端起面前的酒狠狠喝了一口,一句话也没说,拿起外套,头也不回地走了。

生气还是羞愧,简绍不知道,她只知道,她需要静静,需要暂时离开这里,仔细想想她和易渡的关系。

简绍没料到,她是冷静了,易渡却想不开了,不知道喝了多少,直到后半夜酒吧给她打电话,她才疯了一样冲到了酒吧。

简绍吃力把易渡架起来,易渡又高又重,简绍几乎是站在易渡怀里,简绍腾出一只手想抬起易渡的脸看看脸色,他胃疼的事情简绍还记得。

可易渡从后面死死搂住了简绍的肩膀,就在简绍怀疑易渡是不是装醉的时候,简绍分明感觉脖子一热,一滴温热的液体从简绍的后脖子滑进了后背。

简绍悚然一惊,易渡哭了?

她费尽吃奶的劲扳起易渡的脸,他的眼眶一片血红,嘴里又急又碎地念叨着。

简绍没听清,凑耳过去,只听易渡呓语一样,“对不起,对不起……”

简绍一愣。

易渡更用力抱着简绍,简绍突然觉得,她疼的不是肩膀,而是心。

她缓缓抬手,一下下抚着易渡的背,像母亲一样轻轻拍打着,“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是我,我对不住你。”

易渡的头又歪了下去,但声音还听得清晰,“我才不要你道歉,我不要你心安理得地离开我。”

易渡疲惫到极点,颓然松开抱着简绍的手,滑了下去,衬衣也皱成了一团抹布,扣子开了几颗,露出脖子下面一大块皮肤。

简绍瞳孔一缩。

伤口,新伤叠老伤,有些已经痊愈,有些发着炎,有些经过今晚的折腾已经渗出了血。

老伤自不必说,新伤怎么来的,简绍心里最清楚。

无一不是因为她。

大伯说的“保护得滴水不漏”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很生气,非常生气,可不知怎的,鼻子就突然一酸,“易渡,你死了算了!”

易渡居然又睁开眼睛,迷蒙疲倦,甚至有点不对焦,口齿不清道:“……你,你跟我回去……”

14

醉酒风波后,易渡有很长时间音讯全无。

看着门口易渡派来站岗的那几个黑咕隆咚的打手,简绍把杯子“哐当”放桌上,自言自语:

“是,他对我挺上心是真的,可他跟我大伯联手害我也是真的,这也就算功过相抵了吧,他现在这算什么?婚还没离呢,离家出走?我都没怎么着呢!”

简绍越想越气,忍不住嘀咕,“亲也亲了,抱也抱了,现在居然跑了?再说那天我也没骂他什么啊,他这就受不住了?哭一鼻子还不算,现在跟个小媳妇似的还给我玩失踪?”

简绍居然离奇地想到一个段子——

“总裁,夫人被您送到蓝翔三年了。”

“所以她,认错了?”

“夫人说您的祖坟要当心了。”

简绍觉得易渡消失太久令人担心,并不是担心这位的康泰,而是觉得易渡指不定憋着什么大招,自己道行浅,必然不是“大哥”的对手,到时候不被掘了祖坟才怪。

正慌得抓耳挠腮,门口黑咕隆咚的人就进来了一个,“我们大哥约您去老地方。”

简绍到了熟悉的咖啡厅,却没见到易渡本人,转了一圈,也就悻悻找了个位置坐了。

一口茶还没下去,对面就坐了个人,简绍吓得差点滑下凳子去。

因为来人不是别人,而是大伯。

简绍看着大伯阴沉沉又笑吟吟的眼睛,忍不住干咽了口唾沫,幸亏约了易渡,幸亏这是公众场合,简绍才没两股战战落荒而逃。

大伯没给简绍说话的机会,长驱直入道:“听易渡说,你答应做股权转让,只求保得住命?”

简绍心里咒骂,易渡这混账什么时候替她做的主?


但她也只好缓大伯的兵,“是……是的。”

“是个聪明人。”老奸巨猾的大伯嘴角一抽,冷冷一笑。

大伯:“老爷子没多少时日了,你也应该知道,现在这简家是谁独大。易渡脑子灵光,审时度势的道理他比你懂,他来找我,让我当面给你个承诺,以钱换命。”

这会儿简绍倒冷静下来不少,“大伯竟敢把这话放在桌子上大张旗鼓地说?”

大伯狂笑,“我有什么不敢的?老爷子八十八了,早晚都是个死,这简家的将来,还不是由我简翀说了算?”

15

简绍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神色倒有些讳莫如深,“您说得对。那既然爷爷走后,这简家都归您了,您现在为什么逼着我不依不饶?”

“还有,我虽然分得多,可您看二姑家,二姑加上四姐,这加起来比我分的多许多啊,您怎么不在二姑那里想想办法?”

大伯意外挑了挑眉,“你倒是聪明,既然你我已经达成共识,我也就不瞒你了,我仔细算过,你、我的股份加上我孩子们的,我就有了在董事会逼宫的资本。”

“我今年五十六了,我还有多少年?我等不及了,我想让老爷子死,可昨天医院又说,他情况大概稳定了,那,那我什么时候才能上位,七十岁吗?我的人生就完了!”

大伯说完,眼里都是疯狂之色,他极力平复喘息的胸膛,“你确实比你父亲聪明。其实当年老爷子就中意你父亲接班,可是谁让他出车祸了呢?”

简绍眼神一凛,“对啊,望江路上那么多车。”

“是滨河路。”大伯一嗤,“这你都忘了?”

“大伯,”简绍的声音隐约带了怒色,“为了维稳,当年车祸的细节除了爷爷和我,再无人知晓,您是怎么知道事故发生在滨河路上的?”

简翀惊觉失言,人大概都有一个缺点,在自认为弱小的生物面前容易卸下伪装,暴露本性。

“是你。”简绍是肯定的语气。

她突然眼神凌厉,凶恶的表情像是吃人的猛禽。这么多年的疑惑终于解开了。

“是你!”简绍扑上去,一把攥住大伯的领子,“你这个疯子!那是你亲弟弟!”

“亲弟弟?你见过古往今来哪个争权夺利的人有什么亲弟弟!”大伯笑得极尽讽刺,他轻易挣开简绍,像一条毒蛇,吐着芯子,“你如果再撒野,你的下场不会比你父亲好!”

简绍气得直发抖,“你就不怕,不怕我把这些告诉爷爷?!”

大伯哈哈大笑,眼睛里都是邪佞之色,“只要你见得着他老人家。我随时恭候。”

说罢,他起身冷冷看了眼简绍,“今天,我还是你大伯,该说的我说完了,回头你若敢骗我,就别怪我先礼后兵了。”

16

简绍看着大伯的背影,许久之后,精疲力竭地瘫在椅子上。

一个人影极快地闪了过来,坐在简绍旁边。

简绍觉得心力交瘁,“爷爷呢?”

“派人送回去了。”易渡喝了口简绍的茶。

简绍:“听了刚才大伯那些话,爷爷很难受吧?”

易渡耸耸肩,“放心,爷爷不是寻常人。”

简绍叹了口气,“这些事情虽然我早早知道了,可听大伯亲口说,还是心里堵得慌。”

易渡安抚地拍了拍简绍的手,“刚才怕不怕?”

简绍白了易渡一眼,“明知道我嘴笨,还安排我演戏!”

易渡莞尔,细长的眼睛里笑意真挚,“这不是演得很好?”

简绍没忍住,也笑了,“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爷爷肯定能来?”

“上次,在咖啡厅,我和你大伯聊天被你偷听那次,记得吧?我录了音。”易渡没提自己是如何艰难地从加护病房把爷爷“偷”出来的。

简绍恍然大悟,“所以,爷爷才肯来!我就知道!”

简绍:“那万一,我跟大伯没聊什么核心信息,你又该怎么给爷爷交代?”

易渡双手托着后脑,舒舒服服仰躺下去,表情惬意,“因为我早给他列好谈话提纲了。”

“什么提纲?”简绍一脸懵懂。

易渡笑笑,“这你甭管,你只需要知道,跟你谈话之前,我早跟他秉烛夜谈过了,现在,他怕是还以为我是他的幕僚。”

“真是老奸巨猾。”简绍撇撇嘴。

易渡凑过来,“你说简翀?”

“明知故问!”

简绍想了想,“那你说,大伯这下会栽一跟头吗?”

易渡挑眉,“会有个踉跄,但栽跟头,倒还不会。”

简绍大惊,“那怎么办?缓过神他不想尽办法整我们?”

易渡把简绍往怀里拽了拽,“这不还有周一吗?”

“周一?”

“是的,周一。”易渡看着简翀消失的方向,笑了。

17

后来的事,简绍是听三姐夫许慎说的,有人把大伯这些年以公谋私的证据,私下拉拢大股东的证据,偷梁换柱的证据……桩桩件件摆在了爷爷的桌上。

爷爷当下摔了拐杖,打发大伯当了个闲差,送去了国外,更夸张的是要将大伯从族谱中除名。

简绍回头问正在做饭的易渡:“是你干的?”

易渡左手拿刀,像个杀手一样片着鱼,“其实,大伯那些不干不净的勾当,爷爷很清楚,我的证据,不过是给爷爷一个处理大伯的借口。”

“既然爷爷很清楚,为什么还要处理大伯?”简绍忍不住脱口而出。

“因为,大概皇帝都不希望别人惦记他的位子。”易渡笑了笑,转身去烧鱼。

他没有告诉简绍,当时在咖啡厅听到大伯要逼宫时爷爷的表情是多么精彩。

后来,又恰好有几个小护士在爷爷病床前窃窃私语,简家老大在老爷子病重后如何勇挑重担,对外签署简氏重大决议……至于这护士怎么知道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易渡端起一杯红茶,凑到简绍面前,又小心吹了几口,“柠檬红茶,专门给你泡的,尝尝。”

简绍抿了口,易渡像小学生一样急不可耐,“怎么样?”

“很好,特别好。”

易渡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正是午后,茶烟袅袅,隔着氤氲雾气,简绍凝望着易渡的脸,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午后红茶很甜,幸福原来也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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