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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在小区里拽美女的超短裙,走近发现是我老公,还把她领回了家

作者 :婷云 2022-07-07 15:08:30 围观 : 评论

  • 就在那一夜,朱立背着老婆和别的女人滚在了一起。

1

就在胡金金抖着手,屏着息,准备把钥匙插进锁孔的那一刹,她的手机响了。

事发突然,空无一人的楼道又凸显得这铃声特别刺耳,女人顿时被吓掉了手里的钥匙。那么一大串“哐啷啷”应声而落,原本拴在上面的水晶心钥匙链碎成一片一片……再难复原。

“金金,你快来,老太太出事了。”是她闺蜜朱悦急促的声音。

“怎么?出什么事了?”一听是老太太出事,胡金金也跟着紧张起来。

“哎呀,我……说……清……你赶快……来吧。”电话里开始有了哗哗的杂音,朱悦的话断断续续。

“好好好,你在哪儿?”胡金金问。

“和兴园。”朱悦这三个字一出口,电话就掉线了。

胡金金顾不得许多,下楼取了车就往目的地开去。

一路上,她心绪难平,有两次都差点儿闯了红灯。但不是为了朱悦的电话,而是为了刚刚——她临时起意去旧房子取东西时,所看到的狗血一幕。

二十分钟前,将将停下车的胡金金一抬头,就发现某个背影与丈夫极其相似的男人,跟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在距离自己二十多米的地方打打闹闹。

本来两人手牵手走路的样子就暧昧到极点,引人侧目。后来,男人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替女人向下拽了拽她的超短裙。接着,女人抬手就是轻轻一巴掌,男人没有动怒,反而一把搂过了女人……


胡金金的第一反应是——看错了!为了证明自己真的看错了,她急切切地跟上那对男女也进了单元门。

晚了一步的她没能乘上同一部电梯,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电梯上的红色指示灯从“1”变成“2”,从“2”变成“3”……直到停止在了“8”这个相当吉祥的数字上。然后数字回落,从“8”到“1”。

胡金金抬脚踏进电梯轿厢,也按下“8”这个数字键。脑海里莫名其妙地闪现出,很多年前她跟丈夫选房时的情景——朱立一脸兴奋地对她说:“金金,选八楼这间吧。八就是发,多好!买下这个八楼,咱家的买卖一定能发起来。”

很快,电梯一声“叮咚”,把沉浸在往事里的女人拉回现实。恍惚间,胡金金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要去向哪里?她下意识地迈出了一只右脚,可左脚就如同深陷泥沼一般怎么也拔不出来。旧家不过咫尺,连上面的大红福字都是她过年时亲手贴上去的……

这是胡金金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害怕,怕到浑身上下,五脏六腑,连头发丝儿都是哆嗦的。

但她告诉自己:你是胡金金——朱立的正妻,朱子涵的母亲。你必须有魄力去完成眼前这几步路,去打开那扇门。

很不幸,又或许很幸运地,就在胡金金鼓足勇气的那一刹,朱悦的电话打过来了。

2

和兴园小区五号楼三单元二楼一室算是胡金金的婆家了。

她丈夫朱立十六岁那年,因为父母车祸去世,成了孤儿。他爷爷带着一家子人商议,决定把朱立过继给城里没儿子的小叔。作为补偿,爷爷去世的时候,朱立小叔一家会多得一部分的遗产。

但现在也不兴“过继”的老规矩了,就没办什么领养手续,只是写了一纸家族里面承认的文书。其实不办领养手续,爷爷还有另一层意思——朱立父母的遗产包括车祸的赔偿金应该都是朱立的,不能就这么归了小叔家。

说实话,当初朱悦跟她讲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时候,胡金金有种穿越了的感觉。都什么年代了?还过继?还大家族?演年代剧吗?

见胡金金一脸的不相信,朱悦笑眯眯地掏出自己的钱包,指着里面全家福照片上一个挺好看的男的说:“看,这就我哥朱立,帅不?”那一次,胡金金真是惊掉下巴了。

胡金金甫一进和兴园的朱家就有些愣了。餐厅里一大桌子的菜摆着,厨房里正传出朱悦跟她妈嬉笑的声音。

胡金金边脱鞋,边问来给自己开门的男主人:“小叔,朱悦说老太太出事了?”

“嗯,是出事了。”小叔笑着说,“喜事。”

没等胡金金接话,朱悦端着盘子从厨房里走出来嚷嚷:“可不是喜事嘛,我妈老年合唱团的节目上个月参加了省里的艺术节展演。评奖结果今天下来了。”

说着,朱悦把她妈拉出来往胡金金面前一推,“就是这位领唱拿了个金奖!看,大红奖状!”

“哎,你个朱悦。平时也没见你嘴这么不利索,刚刚打的叫什么电话啊?吓死我了!”胡金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咯噔一下。

“吓着了?”朱悦笑嘻嘻的,“吓着就对了。不吓你,你能立刻过来?你呀成天忙忙忙,就围着我哥的装修公司转,大周六也不知道歇歇。”

“小悦,你别胡说啊。人家金金心里是有我们老两口的,一个月至少过来两次。我和你爸缺什么,人家都能想到给补上。比你强!”朱悦她妈说完,狠狠瞪了自己闺女一眼。

“妈,这叫偏疼儿不得济。谁叫你和我爸心里就朱立和金金,我什么时候入得了你们二老的法眼啊?”朱悦边说,边对胡金金挤眼睛。似乎在说,看吧,又来了。

胡金金赶紧给闺蜜解围:“小婶,你也别挑悦悦了。她是给公家干活跟我这自己的公司不能比。我随时想走就走,谁敢拦我?况且悦悦孩子也小,天天都得辅导作业什么的。不像我家朱子涵,上了私立初中后,都听人家老师安排。我想辅导他,他都抽不出空儿来。”

听了胡金金一番话,朱悦妈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说:“朱悦啊朱悦,你是积了德了。上学时结识了金金,又帮你哥把她娶进了咱们家。都是同样的年纪,金金为了这个家,替你多承担了多少事啊?”

“对,妈你说得完全正确。可最大的受益人是朱立。就为这事,他得一辈子感激我!”朱悦得意洋洋地说。

“谁说让我一辈子感激她呢?”朱立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屋,听见妹妹的言论,笑着接了话茬儿。这间和兴园的房子本来就是朱立买给叔婶二人养老的,他有这里的钥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我呀,我呀!”朱悦一看自己哥哥回来了,声音更高了,“怎么,这点你还想否认吗?”

“我可不敢。你是我大恩人,我一辈子记得。”

“不敢最好。那这顿饭朱立你报销了吧。”

“得嘞,老佛爷。”朱立对着妹妹作了个揖,一家人都笑了。

胡金金也跟着笑了。她边给朱立拉凳子,边问他:“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有个大客户要陪吗?”

“还不是跟你一样,被朱悦给骗来的。”朱立说,“刚接到电话,我都蒙了。现在腿肚子还转筋呢。你是不也吓坏了。”说着,他就给胡金金夹了口菜,似乎在安慰妻子。

“我要不是这么吓唬你们,你们俩能同时出现吗?”朱悦也给金金夹了一口菜,“我妈说,她挺长时间没看着你们撒狗粮了,心里发慌,急需救治一下。”

朱悦话音一落,就在众人的笑声里被自己亲妈给狠狠怼了一下子。

“哎,老朱头,你不说说你闺女。一天天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好话不得好说的。”朱悦妈话锋一转,冲自己老伴去了。

“这事儿的确怨我。我就是把精力都放在哄你高兴上了。以后,我多管管她哈。”朱悦爸果然高手,四两拨千斤地挡回去了。

“啊!行了行了,我一会儿就把咱家王奕叫过来秀恩爱。你们这一对儿一对儿地撒狗粮,真是不给我活路啊!”朱悦一脸不满,几乎都哀嚎了。

那天离开和兴园的时候,朱立和胡金金因为都开了车,只能各走各的。

上车之前,胡金金很突兀地说:“你今天怎么把这套旧衣服翻出来了?是哪年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来着?不过,现在瞅着仍然没过时,还挺好看的。”

“三十五岁生日,上下加起来五千多。我前些天看见公司里有个客户穿了件款式差不多的,就想起来自己好像也有,赶紧找出来了。还记得你当初买的的时候,主要是看上这个领口的设计够特别,现在果然又流行回来了。”朱立话说得相当顺溜,一点不带停顿的。

“行,那就穿着吧。”胡金金笑笑,转了话题,“你先回家。这时间差不多了,我去接朱子涵放学。”

“你去接孩子,我就回家给他弄点吃的。参加了朱悦临时弄出来的家宴,你也没机会给孩子准备晚饭了。”

“嗯,但你别弄太油的,涵涵最近肚子不太好。”胡金金也不拒绝。说完话,转身上车开走了。


3

距放学还有半个小时,学校门口已经堆满了来接孩子的人马。窄窄一条马路,右侧却停了两排车。

胡金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车停进一个狭小的车位。然后,女人放倒了座椅,整个人松弛下来。随手拧开车载收音机,“哗哗哗”一阵噪音,她也不去调个正经的台,只默默闭上了眼睛。

朱立不知道,他身上这套旧衣服,在去年夏天的时候被胡金金收好,跟其他旧衣服一起送回了那个八楼。

记得这么清楚,第一是因为这套休闲装保存得挺好,第二是儿子现在这个头儿过不了两年就能赶上朱立,或许有一天他能穿上。

“哐哐”,有人敲车窗了。胡金金睁眼,看见一张跟朱立有七八分相似的脸——他俩的儿子朱子涵。

“小朋友眼挺尖啊。我还打算一会儿下车去门口接你呢。”胡金金笑着说。

“那还用说,我这火眼金睛一出门就看见你的车了。”十三四岁的男孩子已经变声了,声线粗粗的,也有了磁性。不睁眼看,胡金金八成要把声音的主人当成朱立了。

“妈,我饿。”

“给。”胡金金从包里掏出来一袋橙子味的威化递给儿子。涵涵从小就喜欢这个,吃多少都不带腻的。

“给。”朱子涵也从书包里掏出盒牛奶,细心地插上吸管递给妈妈,“妈,你喝。上次你说这学校发的学生奶好喝,我今天特意给你留的。”

“哟哟哟,是你不爱喝吧。还特意给我留的?”胡金金嘴上不饶人,眼睛里已经都是喜色了。她这当妈的能不知道朱子涵从小就爱喝牛奶?

“哼,就是我不爱喝,剩下的。你喝不喝?”说着,朱子涵笑嘻嘻地把吸管给她怼嘴里了。

胡金金猛吸了一口,脸上带着惊喜说:“巧克力味儿的?”

“是不是比你上次喝的原味还好喝?”男孩一脸得意。

“嗯,好喝。”

“你喝完给我留点儿就行。光吃威化,还是有点儿干。”

看着喜笑颜开,吃着威化的儿子。胡金金不禁有些感慨:小孩子的快乐总是那么容易,可大人……

开到家门口的时候,儿子已经在副驾驶上睡着了。初二了,学习任务越来越重,每天也不够睡。胡金金有些不忍心叫醒他,打算等儿子睡醒了,再上楼。

朱立之前还打了个电话过来,问走到哪儿了。她讲明了原委,对方挺温柔地回应:“没事,我把饭菜都盖好了,他回来吃也不会凉。”

胡金金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在驾驶位上坐着。车窗外,街灯昏黄,远处一株极其茂盛的槐树开着满树的花串儿。风吹过,撒了一地的洁白。

车内,儿子微微打着鼾,车载广播里有个如在云端的男声在唱:“让软弱的我们懂得残忍,狠狠面对人生每次寒冷,依依不舍的爱过的人,往往有缘没有份……忘忧草忘了就好,梦里知多少……”

胡金金哭了。

她压抑着所有的悲伤,不敢,也不能发出声音。所以只能低低地耸着肩,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任由泪水肆无忌惮地滴落在深蓝色的裙摆上。

她紧紧地抱着胡金金,想给这个女人一点点的温暖。可是没有用,刺骨的寒凉从她的脚底升起,慢慢浸过小腿,腰肢,胸口,直至没顶。

“演戏,今天他们所有人都在为我演戏。最可笑的是我竟然也配合着完成了全部戏份。”女人悲哀地对自己说。

她蓦地意识到,从今天看见朱立在旧家楼下出现的那一刻起,胡金金的世界就只剩冬天了,只剩冬天了。

4

胡金金知道朱立是在十三岁的时候,真正认识他却是在自己大专毕业那一年。

那天是个他们初中同学的小型聚会,在饭店吃吃喝喝到了晚上九点,也不见有散局的意思。可见习护士胡金金第二天有个早班,不能奉陪了。朱悦一看胡金金要走,自己也提出了离席。

走出饭店时,朱悦接了个电话。因为公交车这时候肯定没了,胡金金就在旁边四下张望,想打个出租车回去。

“金金,你别打车了。”朱悦冲她嚷嚷,然后神神秘秘地说,“一会儿有人来接我。我让他也给你送回去。”

金金撇撇嘴,说:“谁?男朋友?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也不跟我说?”

“哎呀,来了你就知道了。”朱悦故意卖了个关子。

果然,不出五分钟,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两人面前。上面下来个穿着白T恤,牛仔裤的年轻男人,身高应该不到一米八,壮壮实实的。一张脸上其他五官都平平无奇,只那双眼睛大大的,深邃漆黑。

“哥,你这次来得好快啊!”朱悦笑着迎上去,言语间似乎还有些别的意思。

“好了好了,小姑奶奶,你快上车吧。”莫名其妙地,这个略有些英气的年轻男人脸红了。

后来,胡金金才知道,这是一次非正式的“相亲”。不可思议的,当晚除了开头一句,接着就沉默不语、一反常态的朱立对胡金金竟然一见钟情了。

回想起那个晚上,胡金金有两件事情印象特别深。第一,朱悦有个挺好看的大哥。第二,朱悦哪来那么多的话?像个说评书的,从头到尾地讲她这个哥哥。

什么虽然朱立学历就是个中专,但一手木匠活儿得了他亲生父亲的真传,只要你能说出来要个什么样的东西,他准能打出个一模一样的。

什么别看朱立现在不过是个小包工头,但手底下也管着七八个工人,一个月不少赚,他们现在坐的这辆二手车还是国外进口的呢。


什么朱立是农村户口,但他名下有地,有房,若是赶上拆迁,指不定得多少赔偿……

胡金金心里有些犯糊涂,但也不敢多插言,毕竟坐着人家车呢。临了,朱悦拍了一下朱立说:“哥,这个周六我和金金去你家吃烧烤呗,我馋了。”

“嗯。”朱立这一晚的第二句话。

见哥哥同意了,朱悦喜笑颜开地仰头,对着已经站在车外面的胡金金说:“金金,我哥烤的肉可好吃了。我知道这个周六你休息,到时候我们来接你哈。”

没等胡金金回答,朱悦、朱立和朱立那辆黑色的小轿车已经消失在夜幕之中。

是的,相比于朱立突然萌发出来的汩汩爱慕之情。这第一面,胡金金对朱立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即便那个周六,三人一起吃了朱立亲手烤的肉,在他不到四十平米,却因为是顶楼带个露天小阳台的蜗居里唱了卡拉OK,欣赏了对方设计并制作的各种漂亮又实用的家具……

胡金金依然只把朱立当成好朋友的哥哥,只是又加了“会唱歌,会做饭”的标签而已。直到又过了两个星期之后,事情迎来了转机。

5

胡金金是普通家庭的独生女,父母都是工人,虽然尽心尽力培养女儿,但财力和能力都十分有限。所以,胡金金毕业之后,没能进入人人艳羡的三甲医院,只找到了个离家很远的区级医院当了普通护士。

对于这点,胡金金跟很多同龄人不一样,她没有任何怨言。不管怎么样,护士是正当职业,区医院也是事业单位,相对稳定。从小到大,胡金金都是一个很知足的人。

年纪轻轻,长相清纯,为人处世也相当得体,胡金金一入职就得到了不少同事的偏爱。果然,好事不能全是一个人的。就在烤肉聚会后的下个星期一,胡金金遇到了一个胡搅蛮缠的患者。

年轻小伙儿,因为跟人打架,头破血流入的院。胡金金非常认真地帮着包扎了,也很耐心地细致地讲了回家休养需要注意的事项。大概是太认真,太耐心了。

当时这个小地痞就提出要跟胡金金处对象,胡金金自然是不同意的。哪承想,这人竟把金金的拒绝当成了欲拒还迎,查了金金的作息时间,专挑下夜班的时候来堵她。

金金义正辞严地赶了他好几回,对方竟放下话来:“男追女又不犯法。反正我知道你家,也知道你单位。死守,我也要守出个结果来!”

胡金金为这事儿报警了,但对方真没什么具体的违法行径。警察也只能警告几句了事。她爸妈心疼姑娘,却也没什么能耐。最后只说,不行就换个单位,再找房子搬家吧。

小混混堵胡金金的第十五天晚上,朱立很突然地出现了。那天他没开车,也没通知任何人,穿着紧身的运动服,身上的肌肉线条分外清晰。胡金金远远看着两人在黑暗里交涉,也不知该不该上前,该不该说点儿什么,做点儿什么。

漫长的十分钟过去了。胡金金隐隐约约地看见两人应该是动了手。她的心立时就提到了嗓子眼儿,一只脚已经要往医院里迈,想找个保安来帮帮忙。

很快,一阵“哎呀哎呀”声响起,其中一个黑影倒下,还有隐约的话语声传过来,但听不清是什么,接着一片沉寂。就在胡金金尚未看清结果如何的时候,朱立一边用手抹着嘴边的血迹,一边朝她走了过来。

“没事了,金金。”朱立笑着说。这是他第一次喊胡金金的乳名。

“啊……啊?”胡金金一脸错愕。

“他以后不会再来了,放心。”朱立憨憨地笑着说,“我说咱俩已经订婚了。前一阵我是出差,才没能来接你下班,让他钻了空子。今后,他要是再敢来骚扰你,我见一次打一次。”

“你?”胡金金万没想象到,事情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解决。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我……我……”朱立突然发现自己这套说辞退敌有效,但对胡金金竟有点儿霸王硬上弓的意思了。一时间,浑身上下都是不知所措,恨不得有个地缝儿钻进去。

“哎——小胡,把人领进来处理一下伤口吧!”医院的保安这回发话了。

朱立的身上就是擦划伤,不是很严重。最严重的是脸上青了一块,应该挺长时间退不下去。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诊室里没有别人,两个人却什么话都没说。胡金金的手是抖的,朱立的心是抖的……

“谢谢。”处理完年轻男人所有的伤口后,胡金金低低地吐出两个字。

“……”朱立的呼吸突然急促了,急促到像个濒死的病人。

胡金金仰起头看他满脸通红的窘迫样子,觉得有点儿好笑,然后就真的笑了。

那是朱立这一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笑容,真的是一辈子。

“金金,我喜欢你。”他终于开口,没给自己留任何余地。

之后事情的进展速度有点儿像电影里的快放镜头。

上一帧朱立还跟胡金金在谈恋爱,下一帧两人的儿子朱子涵就出生了。

上一帧胡金金因为要照顾孩子在医院办了停薪留职,下一帧她已经靠着自学的财务和制图,帮朱立成立了装修公司。

上一帧两人才刚刚搬出蜗居住进那个带电梯的八楼,下一帧新买的三百平洋房已经装修好,朱子涵除了自己的卧室,又有了单独的书房。

记得有天,签了一笔大单的朱立在自家餐桌上喝得有些忘了形。摸着胡金金的头说:“金金,知道我前半辈子最得意的事是什么吗?”

“什么?”胡金金笑,大概能猜到自己丈夫下面想说些什么。

“就是我当机立断地娶了你!”

“嗯,对对对,你特别地当机立断。”

“不当机立断不行啊,你知道吗?”朱立喝了口酒润润嗓子。

“当时,爷爷都住院快半年了,身体越来越差。大伯和二叔天天坐在老头床边算计家里那些东西。话里话外说我这还没成家,绝对不能把遗产分成四份,给我一份。分了,就等于把二分之一都给了小叔,这不公平。”

“……”胡金金静静听着,这是她从来不知道的隐情。

“我能让他们得逞吗?绝对不能!我必须让老头子在闭眼前听到孙媳妇改口叫‘爷爷’!要是再努努力,我都能让他看见曾孙子!哈哈哈,哈哈哈。”朱立笑了一阵子,酒劲儿上来,趴在桌子上面睡了。

胡金金在丈夫轻微的鼾声中发愣。她内心是有些异样的,但又不知是否该有这种异样。毕竟,朱立爷爷的遗产让自己和丈夫的装修公司有了启动资金,才得以发展到今天的规模。

抛开先天的聪颖和自身的努力不谈,他们一家如今的社会地位和优渥的物质生活也是因为这第一桶金的从天而降。不然,很有可能她还窝在那个小小的区医院上夜班,而朱立依旧只是个会木匠活儿的包工头。

第二天醒来,朱立已经把一切都忘了。胡金金……也一样。

6

可是,如今郝玫的出现,让她真的不能就这么忘了。

郝玫出场那天穿了件大红的紧身衣服,前后毕露,一头大波浪甩在脑后。手里拿的,鼻梁上架的是同一奢侈品牌子的手包和墨镜。看见胡金金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似乎有些犹疑,问:“你是胡金金?”

当天胡金金穿的是小圆领连衣裙,刚剪的初恋头,光亮漆黑的长刘海儿因为正忙着核对账目不太方便,用个毛茸茸的发卡别好,露出光洁的额头。是的,年近四十的胡金金看上去非常年轻,真的非常年轻。

“嗯,我是胡金金。你是?”平时她也总遇到这种情况,所以见怪不怪了。

“郝玫。之前都是栓子哥接待我的,你没听他说起过?”郝玫相当盛气凌人。

“栓子”是朱立的乳名,自小就家里亲戚叫叫,胡金金从没这么称呼过自己的丈夫。

“哦,朱立管你叫什么呀?我对老家的亲戚真不太熟。”

“哟,把我当老家的亲戚了?”郝玫扑哧一笑,“不是,我叫他栓子哥就是为了显得亲近。这一年来,我给你们公司联系了多少大买卖,也算半个合伙人了,能不亲近点儿吗?他叫我什么?叫我玫玫呗,那还用说?”

电光火石间,胡金金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谁了。

她转身从饮水机的储物格里拿出一个纸杯,接着按了一下触摸屏上的小红点。哗哗哗,水很快装满了杯子。

然后,她转身,用左手攥住了右手手腕——刚刚在接水的时候,手抖得太厉害,以至于溅出了不少在饮水机的接水槽里。但递上水杯的时候,胡金金早已调整好了情绪。

她笑着说:“玫玫,我猜你应该爱喝绿茶。可是我这里从来也不备这种东西。你今天就凑合喝口水吧。”


“你!”郝玫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强势,自己上来就输了头阵。

胡金金脸上没有一丝的波动。她莫名其妙地替朱立有些不值——竟然是这么个货色!

郝玫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又开口:“你就不想知道我跟栓子哥的关系?”

“你不是说了吗?你是大客户,他自然会好好招待你。我们公司的宗旨一直是‘客户就是上帝’。就算有些时候,客户要求一些特殊服务,我们也都尽量满足。毕竟,公司男的多,也吃不了什么亏。”

“你!!”郝玫血红色的双唇抖得厉害,“啪”的一声把手里的纸杯摔在地上。

“玫玫,别动气啊。你这还差一个步骤呢!”胡金金依旧笑意盈盈的。

“差什么?”郝玫也愣了,下意识地问。

“怀孕啊!一般不都得拿这个当筹码嘛。”胡金金边说,边抽出纸巾从容地擦掉地上的水渍,还顺手把破纸杯扔到了垃圾桶里。

“你!!!”郝玫已经面目狰狞了。

“怎么,没怀孕吗?姐告诉你,你得做完羊水穿刺,拿着亲子鉴定来找我,才有底气呀!”

郝玫在崩溃的边缘挣扎着,只差对方给她最后一击。

“你说你……唉。”胡金金万般怜惜地看着郝玫,语气温柔而亲切,“也不做个万全的准备。比起前几个,差得也太远了。”

对方话音刚落,郝玫“哇”的一声哭出来。

“这还是十几分钟前那个盛气凌人的‘人间绝色’吗?”胡金金在心里轻轻哀叹,“女人啊……”

她走过去,递上一张纸巾,幽幽地说:“若是得着些快乐,你也不算吃亏……毕竟,这世上最难得的,就是快乐了。”

胡金金目送着女人离开。

这天天气不好,周遭一切都阴沉沉、灰蒙蒙的,把郝玫那身大红色衣服衬托得格外显眼,也格外凄凉。

她站了一会儿,直到那个背影完全消失才缓缓转身坐下。胡金金想起,再过三天就是朱子涵十四岁生日了。转眼间,他都十四岁了。女人抬起手抚了抚自己的脸,抹掉眼角没干的泪珠儿。

瞬间,想起自己曾看过的某本书,扉页上写着如此一句:有些事,无论悲喜,除了接受,你别无选择。

7

接到郝玫分手电话的朱立,在对方的咆哮和哭诉中长长出了口气。

朱立能跟郝玫有这样一番纠葛,他朋友何源是最重要的催化剂。何源比朱立小一岁,家里一儿一女。老婆其他方面都中规中矩,最大的优势是家里有钱,何源的生意就是人娘家投的资。

胡金金对何源这个人的评价是:聪明都写在脸上了,可以交往,但不值得深交。所以在一般的情况下,都是有生意往来的时候,朱立才会联系对方。这毛病就出在前年年尾的某个小型酒局上。

当天是何源帮朱立牵了个线,两人乐乐呵呵地把主宾陪走了之后,一起上了出租车。朱立提出先送何源回家,刚要报对方的地址,就被何源阻止了。紧接着何源说:“哥,今天先送你,还有人等着老弟去呢。”

本来也挺正常的事儿,可何源那一脸贱兮兮的表情,勾起了朱立的好奇心,于是问:“有情况?”

就这么一句话,何源的嘴就像开了闸的泄洪口一样,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自己的风流韵事。

是的,他出轨了一个有钱的寡妇。朱立看着对方眉飞色舞地说,跟“女朋友”在一起干什么都来劲,仿佛焕发了第二春。心里说不上的恶心,是的很恶心。可没过两个月,他就成了自己恶心的人。

第一次见郝玫那天,是何源给他“女朋友”庆祝生日。本来朱立不想去的,可之前何源给自己帮了个大忙,再加上对方相当“信任”地,把这段不伦之恋只对他一个人透露了。不出席的话,是有些说不过去。

跟何源“女朋友”同来的就是她闺蜜郝玫。那天,喧宾夺主的,郝玫喝多了。原本喜庆的四人生日宴,因为郝玫一杯接一杯地闷声喝酒,不得不草草结束。

蜜里调油的何源跟“女朋友”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所以身份尴尬的朱立被强加了任务——送郝玫回住处。

快到地方的时候,一直睡在后座的郝玫醒了。借着酒劲儿在朱立后脖子上哈了一口气,当时惊得朱立汗毛都竖起来。幸亏是红灯,要不然非出车祸不可。郝玫则不以为意,笑得前仰后合。

朱立不高兴了,厉声说:“你放尊重点儿!”然后,笑声戛然而止,后座一片寂静。

等到朱立开到地方,停下车,再回头的时候,他发现女人哭了。

朱立有七八年没见过女人哭了。

刚结婚的时候,遇到各种不顺利,胡金金也爱偷偷抹眼泪。朱立看见了,心疼得不行,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干出一番名堂来,不让自己的女人流泪。后来,他果然做到了。应该说,在胡金金的帮助下做到了。

他小婶儿说过,胡金金嫁给朱立,绝对是下嫁了。除了两人的出身不相上下以外,胡金金样样都比朱立强。

特别是近几年,从小受“小富即安”思想熏陶的朱立对公司的发展一点想法都没有。遇到市面上的不景气,他就收缩业务,以辞退员工来减轻负担。

所以,相对于遇到问题就想办法解决,几年内拿下好几个本地区独家产品代理权,奋勇直前要壮大公司的胡金金,朱立在公司里的口碑并不是很好。无形之中,他被架空了。

其实他也乐得被架空。房子,车子,票子,儿子他都有了,老婆还漂亮能干,何苦这么累呢?一开始,他还有些担心胡金金会有什么别的想法。但后来发现,胡金金对儿子事事上心,对小叔小婶一家的事也是随叫随到,至于跟朱悦,那更不用说了。

有句话叫“爱屋及乌”对他周遭的人都如此这般……朱立觉得胡金金是真的爱自己,爱到根本无法自拔的地步。正是因为这份“爱”,朱立有些飘飘然了。他在潜意识里认为,就算不是胡金金,换做世上任何其他女人,也都会对自己死心塌地,爱到沉迷。

果然,今天初识一面的郝玫就沦陷了。这个小他五岁,眉目妩媚的女人,坐在朱立身后向他倾诉自己不幸的婚姻。她哭着说,自己丈夫把没孩子的责任推卸到女方的身上,迟迟不肯去医院检查,还以此为由沾花惹草,四处留情。

女人用手轻轻搭在朱立的肩膀上,额头和脸颊抵着男人后脖颈,温暖的气息和湿润的眼泪瞬间把朱立定住了,半分动弹不得。

何源曾经笑话朱立,一辈子就碰过一个女人,亏死了。这一刻,朱立大概明白了当初何源为什么会一脸兴奋地说,他拥有一个特殊的“女朋友”了。

是的,就在那一夜,朱立和郝玫滚了床单。

之后的一段日子,朱立如同活在云里雾里。一个新鲜的,与自己老婆胡金金完全不一样的女人让他“死气沉沉”的生活变得刺激起来。

对,就是“刺激”。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像个盘桓于两个女人之间的双料“间谍”,一个不慎就可能从高高的钢丝上跌落深渊,但所得到的双重回馈和巨大的快感又让他欲罢不能……这样的日子,被何源事情败露,净身出户的消息所打破。紧接着,郝玫离婚了。

在郝玫第五次跟朱立提结婚的当天,他差一点儿被胡金金抓了现行。好在自己脑子快,找了朱悦来解围。之后,朱立还观察了胡金金几天,觉得对方应该没有嗅到什么。与此同时,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要挥泪斩情丝了。


二十万,是朱立给郝玫开出的价码。不过一年而已,这已经是天花板了。郝玫自然不肯就范,拿出撒泼打滚儿的劲儿作,说要作到朱立家去,公司去,作到胡金金面前去。

朱立也不是傻子,当即把胡金金爱丈夫、儿子,爱这个家胜过爱她自己的贤妻行径一一列举了出来。接着,好言相劝对方拿钱走人。因为,朱立的妻子爱他爱到死心塌地,爱他爱到绝不会离婚的!

今天接到郝玫的电话,朱立以为是他的一番“道理”说动了对方。挂断电话后,男人如释重负地瘫坐在车的驾驶位上,心里盘算着如何不动声色地把钱转到郝玫的账户上。这时的朱立还不知道,就在不久的将来,他的小世界会水深火热,地陷天崩……

8

两个月后,和兴园小区门口的面馆。朱悦约了胡金金。当然,出席的还有她哥哥朱立。

“这么多年,我爸第一次打了朱立。”朱悦的开场白足够震撼,但更震撼的是朱立脸上此时依然通红、清晰的“五指山”。

“我妈说,朱立要是今天不能把你带回去,就再也别进她家的门!”朱悦义愤填膺地喝了口水,继续,“我要不是看着老爷子和老太太都气成这样了,才没脸出面做这个和稀泥的呢!”

朱立从进门就一言不发,低着头,仿佛一个被人当众按住手的贼。

“财产分配上还有什么需要商量的吗?”胡金金淡淡地问朱立。

“金金,你俩真不至于离婚。朱立是真是被鬼迷了心窍,不过犯糊涂了那么一次就让人给黏上了,对方还迫不及待地离了婚,这下真成破裤子缠腿了,想甩也甩不掉。”

“其实他尽力摆脱了,花不少钱。这女人去找你的前一天,还答应朱立给她二十万就能了结。但能谁想到,这人转身就变卦了。”

“她能为朱立离婚,也是真心的。”胡金金想起郝玫黯然离去的背影,下意识地说。

“她能有什么真心?不过是拉我哥当她的救命稻草罢了。那人,头次见面就跟我哭诉,说丈夫花心,连自己店里的小姑娘都搞……”

没等朱悦说完,胡金金轻飘飘地抢白:“你见过她?”

“啊……啊?”朱悦没想到自己会言多有失,整个人傻了。

“怕不是……小叔和小婶也见过她吧?”虽然早有预料,可真正摆在眼前这一刻,胡金金的声音还是颤抖了。

“没,没,我爸我妈只是知道,并没有见过这个人!”朱悦逮着个机会赶紧解释。

胡金金苦笑:“果然……你们都知道。”

“我们!”朱悦急了,高声说,“我们是为了涵涵,也是不希望你受到伤害。我们……我们还劝了朱立……很多次……很多次……”

朱悦的声音在自己闺蜜冷冷的注视下越来越弱,直至消解在面馆水雾氤氲的空气里。

最后,朱悦还是鼓足了勇气低低地,哀哀地叫了自己最好朋友的乳名:“金金。”但叫完了,她发现已经没什么可说的。此情此景,此人此事,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胡金金转头看向朱立——自己以为会一生厮守的男人,她伸手轻轻抹去脸上的泪。可是很快,又有新的泪水滚落下来。

“财产分配上还有什么需要商量的吗?”胡金金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

“我真的知道错了,金金。我已经跟她断得干干净净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就当为了朱子涵。”正主儿说话,满口的求饶。

“涵涵大了,非常懂事,你不用担心他。儿子明白什么叫血浓于水,我俩是不是夫妻,都不会影响你跟他的父子关系。”想要离婚的那一刻起,胡金金就开始给儿子做心理辅导。如今,分居两个月,朱子涵已经能接受现实了。

“胡金金,十五六年的夫妻情分,你真这么恨我?”听到对方将回转的机会一一堵死,朱立终于坐不住了,“你这一走,公司里能用得上的人,全部都辞了职跑去跟你。你这是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吗?!”

“……”女人沉默,用手一点一点地转着桌上的玻璃杯。其余两人就那么长久地看着她做如此无聊的动作,仿佛这是世上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透明的玻璃杯底随着被转动,将屋顶的灯光折射出异样刺眼的光芒。刺眼到,让胡金金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和朱立刚创业那会儿的某天下午,也有过同样刺眼的太阳。

那是公司接的第一笔大单——装修一个豪华别墅。本来顺顺利利地完工了的,可交房一个星期后屋主进行了甲醛测试。不知是操作不当,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得到的数值与正常数值出现了轻微的偏差。

这下屋主急了,拿了当初签的合同条款,硬说用的不是环保材料。尾款不结不说,还以家里孩子已经住了一个礼拜,身体可能会出现问题为由要求一大笔赔偿!

其实,胡金金和朱立两个人也不是怕事儿的人,偏偏同一个小区里刚好又有几间别墅案子在谈。若是得罪了这个,大概其他的也要泡汤。更重要的是,一个新公司不能上来就砸了招牌。

两人登门哀求了多次,对方态度不但没有缓和,反而因为嫌恶闭门不见了。当时的朱立都要急疯了。

后来,胡金金找人打听到这家小孩儿上的幼儿园的地址,知道女主人天天都会提前一个小时接孩子去练小提琴。于是连续几天都去幼儿园门口等,手里拎着水果、保养品和玩具,见到人就往对方手里送。

一开始,对方不接,扭头就走。连续堵了有四天之后的第五天,那天特别热,幼儿园门口还没有一个遮阴的地方,那人来得也晚了。胡金金就在七月下午三点钟的大太阳底下,站了将近一个小时。

见到事主,她急急忙忙地往前去递东西,可是刚一动就两眼发黑,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她中暑了。

被人弄醒的时候,胡金金赶紧朝四周瞅了一圈,看见事主儿还在,就咧嘴笑笑,说:“姐,我也是妈妈,明白你的心情。东西都是好的,我今天新买的,你拿着吧。”

结果是,事主同意重新进行一次甲醛测试,这一次完全达标。

胡金金记得那天自己没能遮掩住胳膊上、腿上的乌青和划痕,被朱立逮个正着。胡金金记得那个快一米八的男人如何抱着自己,哭得像个孩子。胡金金记得他哽咽着说:“金金,我爱你,我真的好爱好爱你。”

是啊,那时候朱立的泪是真的,心疼是真的,爱也是真的。如果时间能停在那个时刻……可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如果”呢?

终于,三十九岁的胡金金停下动作,抬起头看向自己的闺蜜朱悦,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他俩在一起……整整一年了。”

听到这句话,朱悦不禁仰面长叹:“是啊,他俩在一起整整一年了……”

“刚知道这事的时候,我也问过自己,是我哪儿做错了吗?可从前到后,从头到尾地审视了一遍。我发现,错的是他。”

“是,我错了,金金。下不为例,你原谅我一次吧。”朱立再一次说出道歉的话语。

“可是……明明他错了。为什么失去家庭的是我,失去亲人和朋友的是我,痛的是我,伤的也是我?为什么?为什么,明明他错了,却要我承担后果,要惩罚我呢?!”胡金金突然放大的声音引来周围人的侧目,但这一刻……她早已不在乎了。

“为什么?!朱立你告诉我,为什么?!”女人哀哀地问眼前的男人。这个即便此刻,胡金金还能想起他全部的“好”的男人。可她知道,永远,永远也不会有答案了。

朱立看着呼吸不匀的,现在还能被称为自己妻子的女人,才意识到他这一年以来一点一点地,亲手拆掉了自己的事业和家庭,拆得稀烂粉碎,再无复原的可能。

往后余生,他不会看见胡金金对着自己哭,更不会看见她的笑了。

“金金……我……我不是坏人。”朱立说。

“嗯,”胡金金点头,停顿了一下才接下去,“你不过是贪心而已。”

9

一年之后的夏天,已经结束中考快一个礼拜的朱子涵,拎着个保温瓶上了妈妈的车。他要去医院给自己的爸爸送饭。

“妈,你说爸爸会死吗?”朱子涵很认真地问。

胡金金笑了,伸手摸摸儿子的头说:“不会的。他这种病只要做了手术,再加上终身服药,基本不会复发,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哦。”男孩儿点点头,“可爸爸最近情绪不太好,睡觉的时候总做噩梦,醒来就自己坐着哭。”

“病人嘛,都情绪不好。你小爷爷,小奶奶还有姑姑会劝他的。现在你放假了,有时间多去陪陪他,他的心情肯定一下子就好了。”

“对,再带上你做的鸡汤。”男孩扬了扬手里的保温瓶,“上次爸爸只喝了一口就知道是你做的,绝对不是买的。”

“……”胡金金沉默。这次朱立动手术的时候,她去了。守到人出来,还没清醒,她又离开了。

“其实……爸爸做梦的时候会叫你的名字。”男孩儿低低地说,目视前方,不敢看自己母亲的脸。

“爸爸他……手机的桌面还是你的照片。”朱子涵终于停下来,转头看向妈妈,“爸爸说……他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看见你对他笑了。”


“到了,涵涵,快上去吧。”胡金金停下车,轻声催促儿子去见自己的前夫。

“妈妈……”男孩儿站在车窗外看着母亲,欲言又止,最终也没能说出他心中,也是他父亲心中最大的愿望。

“上去吧。”胡金金温柔地对儿子说,左手已经按下车窗的升降键。

就在茶色玻璃缓缓升起的过程中,她看见朱立缓缓从大楼里走出来迎向小跑过去的儿子。然后那人仿佛受了震动一般,抬头看向自己的方向。

虽然隔了这么远的距离,隔了这么厚的车窗玻璃,胡金金依然感受到了那灼灼目光——跟很多年前的那个暗夜里,嘴角带伤的朱立看向胡金金的,一模一样的目光。

可是,一切都过去了。

胡金金转了一下钥匙,把车缓缓启动。广播里刚好有一首老歌播到了尾声:“某天涯海角,某个小岛,某年某月某日某一次拥抱,青青河畔草,静静等天荒地老……”

主持人用他富有磁性的声音幽幽地说:“对于一些人和事,统统在记忆中抹去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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