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越南的FTA，对越南是好是坏？
来源：李建秋的世界（ID：lijianqiudeshijie）
6月8日，越南国会通过了《越南—欧盟自由贸易协定》《越南—欧盟投资保护协定》，这两个协议在8月1日生效，双边99%的关税逐步消减到取消，这两个协议在互联网争论不小，知乎上一片看衰的，其他网站，例如微博之类的一片看好的，观点冲突非常鲜明。
看好的理由是：越南主力出口为劳动密集型产品，而欧盟是资本密集和技术密集型产品，因此越南和欧盟之间有很强的互补性，在协定生效以后，越南出口会大增，同时也有利于越南中小型企业引进资金和技术。
农业方面，越南的咖啡，番茄，糖类，稻米之类的农产品优势明显，可以直接和欧盟进行竞争，纺织，皮革，鞋类，手工艺品，加工木制品之类的会高速成长。
同时在自贸协议以及投资协议的约束下，有利于越南进行进一步的深化改革，所谓的“发展倒逼改革”，使得越南国内也有很多盘根错节的权力关系，在过去越南自身无法推动改革的前提下，利用外来的力量推动改革，也不妨是一种尝试。
看衰的理由是：
虽然自贸协议有利于越南出口劳动密集型产品，但是同时越南也必须对欧盟的产品打开大门，欧盟的高精尖的产品一旦更容易进到越南市场，会直接导致越南现有进行高精尖研发的产业被打垮，只能继续从事低附加值的产品生产，这对于越南的工业化反而有害。
同时，由于出口到欧盟的产品需要遵循欧盟的规则，欧盟严格的防疫检验措施，以及包装，原产地追查等等非技术性壁垒，会对越南农产品造成挑战。
另外利用外来的力量倒逼国内改革，这是一步险棋，搞好了，或许会让越南变得更廉洁，行政更高效，但是也有可能一个不小心，沦为别人的棋子，如果单纯的谈这类协议就能发大财，那想必今天的墨西哥是发达国家，因为北美自贸协议早在九十年代就签署了。
另外欧盟可以借助自贸协议插手越南内政，这个风险不可小视。
越南政府债务尤其是外币债务比较高，越南对于金融管制的本来就松，外加上自由的投资环境，一旦国际上出现什么变动，比如说美元开始升息周期导致资产回流，以目前越南的外汇储备，会不会给越南金融带来很大的风险，这很难讲，当年连韩国吐了一口血，毕竟有97年亚洲金融危机的前车之鉴。
不妨我们看看越南官方自己的观点。
作为越南官方的报纸《人民报》是有中文的，在栏目里面专门有“融入国际经济”这一个专栏，我看着这个专栏还是很感慨的，像极了在2000年的时候，中文媒体铺天盖地的“国际化”宣传，那会不管是政府机构还是公司，不开口闭口来两句“融入国际经济”，“国际化视野”似乎都不够“摩登”一样。
越南《人民报》的一系列报道，恍惚让我穿越回了20年前，看看这些报道：
筑巢引凤
越南成为高质量外资企业的投资乐途
永福省成功引进9个外商直接投资项目
《福布斯》杂志：Covid-19疫情过后，为何世界应对越南进行投资？
国会通过EVFTA协定：助力越南证券市场加速
推进深广地融入国际经济进程
有效实施《越南与欧盟自由贸易协定》
EVFTA及EVIPA：实施融入国际经济总体战略中的重要步伐
推进深广地融入国际经济进程
EVFTA 展望：推动贸易增长
……
如果使用替换，把越南替换成中国，把EVFTA替换成WTO，那基本上就是中文媒体在2000年后的报道，近乎一模一样。
从越南官方的笔调上来看，对于EVFTA是持有很大的好感的，是非常希望尽快完全融入到国际经济体系的。
我认为，越南在短期内会受到较大的提振，原因如下：
首先是越南的起点比较低，在起点较低的情况下越南低端产业链会有较大的发展机会，产能会迅速扩充，GDP会快速成长。
以纺织业和鞋业为例，越南的纺织业和鞋业的出口会大增，越南的经济很大一部分来源来自于出口以及外资，鞋类和纺织业是云南的出口大户，预估光这两项就足以在5到8年内对欧盟的出口增加3倍，尤其是面对中国纺织业的竞争上，由于和欧盟签署了协议，给了越南一个加大出口的机会。
但是也要认识到的是自贸协议不过是提供了一个机会，这和中国当年加入WTO一样，2000年的时候中文媒体上关于加入WTO的问题上的态度一致：机遇和挑战并存。
当年加入WTO的时候，WTO内部一共有134个成员国，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国家都是发达国家，各国加入WTO后的效果差异很大，有的在入关后对外贸易和国民待遇迅速发展，也有国家受到冲击比较严重。
同时，当年中国在加入WTO前后所遇到的困难和阻力，在越南会以加倍的方式呈现，中国大，越南小，中国体量在这里，外来的冲击力相对影响较小，但是对于越南则完全不一样，国际上出了任何问题就立即会在越南产生一股旋风，从商品贸易占GDP的百分比就可以看出，中国人最高的时候，也就是在2006年的63.966%，从2006年后，一路下跌，到2018年已经变成了33.968%。越南不同，越南在2018年就已经到了195.976%，越南都不像一个制造业国家，反而像一个转出口国家。
当然越南缺乏和中国的可比性，越南自身也认识到这个问题，现在不少越南人希望模仿韩国崛起的方式。
另外越南的自身品牌可能会出现严重的问题，中国当年大量接受外资的时候，曾经苦心打造的中国品牌大量被兼并，然后被弃之不用，这里面最典型的就是乐百氏，尚若外资品牌购买了国产品牌进行经营那还罢了，但是实际上完全不是这样。
以乐百氏为例，乐百氏曾经在中国矿泉水市场上是数一数二的龙头企业，达能对于类似于乐百氏这类企业，其并购并不为了让这类企业发展壮大，而是通过资本运作的手段，低价购入中国企业的股权，时机成熟以后在国际市场上套现，获得高额利润。
达能的手段一般如下：第一种是在并购初期就出资占据绝对的控股比，第二种是以初步合作开始，逐渐增资到控股地位，然后主导合资企业的战略决策，加大对外来品牌扶持，减少对本土品牌的推广，在利用了本土品牌的销售网络以后，被榨干所有价值的企业放在市场出售，乐百氏的牛奶，酸奶几乎消失不见，只剩下饮用水单一业务。
在2016年的时候，乐百氏已经几乎被中国人遗忘，榨干的乐百氏被达能甩卖给了盈投控股。今天你还能看到乐百氏的水，实际上是盈投控股接盘以后，重新对于乐百氏投入的结果。
其实从乐百氏一开始的合资就埋下了祸端------乐百氏毫无顾忌的卖掉企业的92%的股权，由于发展战略问题，乐百氏和控股方产生严重的分歧，在控股方的要求下，何伯权、李宝磊、杨杰强、李广集和彭艳芬五位创始人辞职，当年乐百氏单纯地追求跨国企业先进的市场运转能力，而选择盲目地把企业股权卖给达能，以此希望外商能视被并购的品牌像自己的品牌一样尽心发展，这只是单方面的狭隘认识。
其实回头看看，假设当年的阿里集团获得软银投资后，大股东要求马云辞职，换上软银的人，腾讯获得米拉德控股集团公司投资后，换上南非人，整个中国的互联网结构会有多么的不同。
这并不是不可能的，当年的支付宝之争的时候，雅虎，软银都卷了进来，支付宝涉及国家金融安全，几亿人的金融数据实质上被外资控制这本身就不可能，再说法规不许外资持有，外资股东却迷信绕开中国法规，如果支付宝当年的股权之争最后是雅虎和软银获胜，支付宝在今天的中美相争大背景下，还活得下去？
即便是以中国的体量，尚且会导致如此多的问题，以越南的体量就更不用说了，越南好不容易积累的一点民族品牌被扫荡一空，加倍重现当年中国的情况不是不可能的。
民族品牌只是一个表象，背后是国家对于自身经济的控制能力还有多少，这是需要打一个问号的。
当然，或许越南人并没有我这么认识，在越南狂热的签署大批的自贸协议的前提下，只有当造成一定的后果之后，越南人可能才会对这个问题有更深刻的认识。
利用外资，而不是被外资利用，这是高超的艺术。
越南的政治风险
这个问题可能很多人都预料到了，越南的政治风险其实比经济风险还要大，在今天这个世界，对于小国来说，可以在区域框架下自保，也可以在大国之间骑墙，典型的就是新加坡，小国对于财富和资源的需求度本来就低，大国漏一点资源就足以让小国吃饱吃好。
对于大国来说，在国际上纵横本身就是大国的使命，中美欧都是如此，反而比较尴尬的是中等强国，一方面不愿意像小国一样在多边体系下频繁让利，一方面他们体量较大，大国也不允许他们骑墙。
越南非常清楚中国对越南的决定性影响，越南的产业链和中国深度整合，但是倒向中国，民族主义不允许，倒向美国，意识形态不允许，越南就只能在夹缝里面寻求一条自保的道路。
东盟这个组织表面上是东南亚国家的联盟，实际上水面下的明争暗斗非常频繁，老挝柬埔寨和缅甸，对越南的关系就类似于日韩对中国的关系，老挝柬埔寨和缅甸的经济，国防，产业链都是高度依赖于中国，这三国对于越南的围堵步调一致。
这也罢了，东南亚还有一个较为敌视越南的泰国，泰越之间的主权领土争端很严重，在国际组织不停的给越南下绊子。
即便是越南想转投美国----今天的美国还在支持吴艳庭政权残余对越南搞颠覆。
本来越南的处境都已经这样了，现在因为自贸问题，欧盟也参与进来，欧盟以后势必会加大对越南政治事务的干预，且以贸易为杠杆，逼迫越南做一些符合欧盟胃口的事情，这是外部处境本来已经很混乱的情况下，乱上加乱。
当然也有可能越南想的是：反正你们大国都参与进来了，也不多欧盟一个。
以夷制夷也未尝不是一种手段。
三个鸡蛋上跳舞，需要越共要有极强的能力，越南未来如何，拭目以待吧。
不过话说回来，要获得GDP增长率远超过其他国家，冒险是必要的，哪有国家能安安稳稳的成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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