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了三次裸照,差点家庭破裂!
在澳洲的一栋别墅里,我见到了摄影师杰西。她是一位母亲,而那天正好是母亲节,蹒跚学步的儿子在家玩。杰西穿着蓝色背带裤,金色的头发随意地绑起来,高高瘦瘦地不像生过小孩。杰西家是传统的别墅,大大的客厅和厨房以及餐厅一体,她在客厅搭起白色背景布,在角落架上灯。正式开始拍摄时,杰西让母亲带儿子去外面。
一切就绪,我开始脱下自己的衣服。
我是杰西的裸模。杰西会从手机里翻照片给我看她想拍的动作,我们一起挑合适的动作来拍。动作不难,但都极其扭曲,四肢和躯干交织或覆盖成为一尊线条奇异的雕塑。因为没有露脸,我不需要考虑我的表情,我要做好一个会呼吸的静物,展览、放大、扭曲我的身体。
这不是我第一次拍摄裸照。
第一次拍裸照
2016年年初,大四放寒假,我从厦门回到北京,突然收到了一个合作很多次的摄影师朋友一口气发来满屏语音和一些截图。他说,你知道九口走召吗?他在拍一个自己的纪录片,4月份要来厦门拍照,现在纪录片的导演在找模特,你感兴趣吗?不过是裸照,你一定要想清楚。想拍的话我把沈导的微信给你。
九口走召这个名字我在大学社团里参与话剧《阴道独白》的时候听说过。当时我在导演组负责舞美,每天帮剧组查资料,微博大数据向我推送了他的微博账号,从此我对这个拍摄女性裸体的摄影师的作品深深着迷。他的模特从来都是普通女性,高矮胖瘦都有,但是照片里每个人都好美,冷清又销魂。我还买过他的签名版的影集。
我立刻回复说,好的,让我加一下他吧。摄影师朋友问,你这么快就回复了,真的想好了。我用一秒钟想了想,如果不拍后悔吗?会,错过做九口的模特我会后悔一辈子。想好了,拍。那部纪录片的导演姓沈,是个很健谈的福建人。刚好那时他也在北京,就约我到咖啡馆见面先聊聊。咖啡馆在天坛附近,窗外就是红红的城墙,冬天阳光又白又冷,游客和行人在红墙的底色下穿梭、驻足拍照。去的时候还看到一大群鸽子高高低低地飞,附近没有高楼,鸽子的飞行轨迹也很疯。我心想,这个地方也太北京了。
过年前咖啡馆很嘈杂,我们坐在离吧台不远的小圆桌,两边都是聊天的漂亮姑娘小伙子。沈导留着山羊胡,四五十岁的样子,非常瘦。他先自我介绍,仔仔细细把经历介绍了一遍,又更细致地说了拍摄细节,让我心想之前是不是很多人把他当做骗子?
那天,我和沈导那天聊了很多,我介绍了自己喜欢九口的缘由、自己对于拍九口走召作品的看法等和参与话剧《阴道独白》时发生的故事等。聊了很久之后,他突然小心翼翼地问:你应该不是处女吧?我说不是。他说那你谈过几次恋爱?我说没谈过。突然他的目光变得很复杂,在沙发座上向后仰头又前倾,双臂支在小圆桌上调整坐姿,“那这样的话......"我不知道他没说完的是什么。我知道这不是一个符合传统的恋爱过程,两个人不合适,就没有必要给出承诺再进一步了。我向沈导表示,自己参与九口走召的拍摄,以及成为他纪录片里的一部分没有什么顾虑。
几周后,我在沈导的引荐下,第一次见到九口走召。九口和网上的照片一样,穿着一身黑衣,单眼皮,个子很高,一头黑亮亮的长发顺顺直直地垂坠在脸两侧。我遏制住自己想要去摸摸看的冲动。九口听说我是在微博上关注到他的,笑说:“你在微博上搜索了什么词?阴道吗?”我说:“是啊,大数据挺准确的。你没写也能搜到你。“九口是个很好说话的人,我完全不记得我们聊什么了,就记得挺开心的。
转眼到了四月,我也开学回了厦门,准备毕业论文,没有课可以很自由去安排时间。九口在厦门一家画廊的做驻地艺术家,住在了二楼的民宿。我下午见到他时,九口坐在一楼的木头椅子上,在大方桌旁边喝茶玩手机,还是一身黑衣服,等导演和画廊助理来了就拍。他说来的时候袜子没带够,厦门太潮了袜子洗完都干不了,在北京洗完很快就干掉了。
导演来了之后就上楼去九口房间拍。一张靠墙角的双人床,对面是落地窗,没有拉窗帘,窗外面有迷彩布罩着整一层,外面看不到里面,里面透光还是能看到街景,迷彩布就在外面飘啊飘。
在拍之前九口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厚本子让我用笔写同意书,内容是就是拍摄同意书和肖像使用授权。本子里每一页都是不同的模特写的,同样的短短几行字被不同的字迹写满了半个本子,每人刚好一页,我只要照着前一页抄就好。我从没想过拿裸照赚钱,但是非常想看看九口走召眼里的我,他能拿我照片赚到钱最好。内容里授权商用等的条款我都照抄不误。只是没想到还有人用这么复古的方式,万一丢了小本子岂不是这么多模特的同意书都没有了?
我写完了就开始拍了。那天我穿了一个两件套的深蓝色连衣裙,里面是莫代尔的吊带外面是短袖蕾丝罩衫。九口自己没有相机,他平时拍照的那台单反和拍立得都是朋友送的。他让我背对窗户面向他的站着,先用单反拍两张进入状态。我之前做过很多次模特,所以我知道在窗帘没拉时我是处于背光的情况下,他其实拍不到什么好看的照片,纯粹是让为了模特熟悉镜头。我扭动头、肩、转身,让自己热身也让摄影师熟悉我的角度。
拍了几张,他开始指导我脱下衣服,手中的相机快门也不停,不是一个场景到另一个场景的间歇,而像是一场沉浸式演出,他是最忠实的纪录者。在脱衣服的时候,我内心还是紧张的,双手一上一下,从脖颈把拉链拉下来,脱掉连衣裙罩衫,再把吊带直接滑下去,衣服放在地上。脱完已无处躲藏,反而舒了一口气,这从头到脚,就完完整整的都是我自己了。没有衣服、没有装饰,什么角度都属于我,只属于我自己。这种感觉第一次有,但是很期待。
厦门下午两三点的光是最烈的,照得一切都白花花的失了真。我们在的房间里,一寸寸的光线漏在木地板上,迷彩布随着外面的风飘起来,我们低头看地板上的影子,像是从海里抬头望着光,看到鱼群在头顶翻来覆去。九口说你躺在落地窗旁边,放松不用看镜头。我躺下摆弄手臂不同的姿势,把好看的右脸冲着镜头,两条腿一弯一直继续沿用着模特显腿长的技巧——对,我的照片可以不穿衣服,但不能丑。
厦门的云也飘得快,一会儿来一会儿走,云挡住太阳就只有平平的光,云走了,强烈的阳光和迷彩布交织着,一寸寸的光影把我的皮肤切成水波,随着我感受不到的风流动。
沈导举着摄影机,九口举着摄像机,原来轻松的氛围被几朵云搞得十分紧张,因为总是抓拍不到光影最盛的时间点,造型刚摆好就有云飘来。我躺着侧脸的角度刚好看向窗外,我说:”你们准备好啊,那朵云快飘完了!“九口在我右手侧,沈导在我脚边,等待的十几秒所有人都凝固住——我屏住呼吸,害怕吸气时小肚子鼓显胖;九口举着相机不动,又把拍立得拽到身边,打算随时换相机,不错过最好的光线;沈导举着摄影机,还希望有点风,能拍到影子在我身上流动的镜头;画廊助理在门外待命,不敢进来也不敢说话。直到反复三四次,确认所有人的相机里都有可以用的素材,三个人才松一口气。
然后是在床上的镜头。大部分都是俯视。我躺着,九口站在床上或者跪在床上俯拍我。他告诉我我要做的姿势,躺、侧躺、趴着等等。不用动脑子的拍摄倒是挺简单。我原意想给自己21岁的身体留个念,于是之前跟九口商量过我想素颜出镜。他说看我,他对模特妆容没有要求。我在心里斗争很久,出门前还是化了淡妆,化了眉毛,在床上躺着的时候特别怕一放松就把眉毛印枕套上。
九口拍差不多了,沈导那边开始看纪录片的素材够不够。他说要补几个镜头,一个是从我的视角拍九口工作的状态,所以沈导躺在我右边举着摄影机,我举着单反按快门拍纪录片的剧照,九口成了我们的模特,他还需要像真实在指导我一样嘴里念念有词,“来侧脸多点,来,好的,再来一张,换一个姿势”。拍完这条,九口开玩笑说,我相机里有好多你和裸女的照片啊!沈导急慌慌地说,你可不要把这个照片发出去,我操我们片子还没拍完导演被封杀了!我和九口哈哈大笑,四五十岁的人还这么不禁逗。
拍摄结束的惯例是九口用单反和拍立得分别拍两张自己和模特拥抱的照片。虽然有导演在,但还是用相机定时自拍。我们第一张站在落地窗前,背景是迷彩布。我说你可以抱我。我刚好可以把头放在他的肩上,偏着头直视镜头。一张坐在地板上,还有一张在浴室镜子自拍。拍完这几张就是全部都拍完了。
拍摄之后几天,我去了九口在厦门一家酒店影展开幕的睡衣派对。那时我的照片还没洗出来,我作为观众走在人群里,发现有人这么多人喜欢九口。不久,这个展览在九口拍我的那个画廊再次展览,这次就有我的照片了。听说有些印刷厂不接裸照印刷的,九口走召的作品集和展览印刷常常需要找很多厂家才能找到合适的,不知道他在厦门初来乍到,有没有碰壁。
我看到自己的照片被洗出来,和楼梯一样宽,放在一楼二楼的楼梯拐弯处中央,观众一抬头就可以看到我躺着地板上,光线趴在我身上的样子。我曾在九口的相机里看过小图的,但第一看到放大后的照片时我还是震撼到了,所有的线条的轮廓都被放大,他镜头下女性的安静又张狂气场像要从楼梯拐角处涌下来,包围我。我被摄影师拍过很多次,但是这是第一次我从别人眼中,看到了另一面的我自己。
后来九口传照片给我,我就发在了自己Instagram上,别的软件都没发。也没有多少点赞的,当时朋友里很少有人玩这个软件。几个相熟的朋友看到了,说照片可真牛逼。大家也没有再细问。
因为裸照,与男友分手
大学毕业之后我就出国留学了,没几周认识了后来的前男友,说广东话和英文的混血,在澳洲长大的,我俩只能说英文。在还是炮友的时候,他聊到我Instagram上的照片,我以为他是喜欢的,兴致勃勃给他看九口走召官网里我的其他照片。不过我不知道自己在哪个相册里,找了半天都没有。就聊了别的。
在一起大半年,并没有什么甜蜜故事发生,流水线作业一样打卡情侣会做的事情,我6、7月需要搬家,找房子时问他要不要跟我一起住,他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只是重复说“We'll see."(看情况吧)。2017年6月放假我回国住一个月,他开车送我去机场。凌晨四点的高速没几辆车,路灯也是时有时无。他从睡醒了就一脸生气,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我开始以为是起床气,没想到气氛后来越来越诡异。
我问他怎么了,他左手从手刹旁边掏出手机,打开我的Instagram账号,气急败坏地吼我说当然是因为你那些照片!他边开车边发抖划照片,找不到就把手机摔在手刹旁边。我听到后大惊,原来跟我在一起快一年的人如此介意我的裸照!并且从来没有跟我认真讨论过!
所以我直觉里“他没有那么喜欢我”是真的!但是我之前从没真的去问一下,以为只是自己太患得患失。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涌出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那为什么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呢?为什么从来没问过我?也不分手?眼泪把我的嗓子眼和心脏都堵住了,我满脑子的疑问一个都问不出来。
哭了几分钟尽量保证可以说话,知道问什么都不对,但又不可能什么都不说。我记得我第一个问题是“why today?"为什么偏偏是我们第一次离别的时候说这个?
他说终于受不了了。之后他尖叫着表达自己的不满但是我一个字都听不清,双手在空中乱挥也不扶方向盘,车在高速上依旧是八九十迈不松油门,天还是黑的,我好害怕就这样车祸死在荒郊野外。他不管说什么我都说okay okay calm down! Can you drive properly? (冷静!你可以先好好开车吗?)直到他把手放回方向盘上,依旧在嘶吼。而我尽量不听他歇斯底里的抱怨,怕自己哭到崩溃。
眼看着机场在附近,但是路越走越黑直到死胡同一片漆黑,是谷歌地图定位到了错误的地方。他一边抱怨一边重新找路,不知道他会不会一气之下把我丢在这。还好机场的灯不远,他不看地图顺着原路拐回了正确的路上。我下车的时候想要照例拥抱一下,他躲开了。看我的眼神像是再也不会见面了。我的眼泪还是没停过,我还是不敢相信自己会跟三观差距如此之大的人在一起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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