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虚声
来源：虚声（公众号ID：lxlong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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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届印度G20峰会即将开幕，作为东道主的印度，自然要想方设法自我表演一番。很多吃瓜者把目光焦距在峰会本身。其实印度最秀的一场表演在会前：在向G20与会者发出的函件中，印度总理莫迪，被写成了“巴拉特”总理。直白一点说，莫迪不想当印度总理了，想当巴特拉总理。简单讲，就是莫迪及其代表的执政党人民党，要把印度改名为巴特拉，梵语“婆罗多”。大国更改国名，历来就不容易，其中涉及到很多显性和隐性成本。莫迪和人民党为啥要坚决这么干呢？答曰：这是去殖民化。关于印度（India）这个名字，莫迪政府解释，它是英国殖民者提出来的，是“奴隶制的象征”。这其实很牵强。“印度”（India）的名称由来已久，和中国古典书籍中的“身毒”和“天竺”完全同源（比如《大唐西域记》里就说：“详夫天竺之称，异议纠纷，旧云身毒，或曰贤豆，今从正音，宜云印度。”），都出自对“印度河”（Sindhu）的称呼。古代世界较为封闭，再加上印度基本上处于碎片化状态。印度这个词，到了南亚旁边的伊朗高原，在古波斯语中被讹传为Hindu；再到西边的古希腊语中，又讹传为Indu；近代又到了西欧那边，变成India。本质上都是对印度河的一种称谓。印度河是南亚大陆最重要的河流（之一），用印度河代指印度，不仅具备深厚的历史沉淀，而且基础更坚实。印度河滋润南亚大陆的古文明时，英语还没有诞生，盎格鲁-撒克逊人还在北欧打渔呢。但印度人对印度河的感情很复杂，因为印度河现在大部分（中下游）在巴基斯坦境内，上游部分在克什米尔。所以印度人对印度河的感情极其复杂，可以说又爱又恨。巴拉特来自古老的梵语，可以追溯到古老的史诗《摩柯婆罗多》；深深根植于印度的文化与历史。按照莫迪政府的解释，印度是西方人强加给印度人的印度，印度人要勇敢地放弃印度，改名为巴拉特（婆罗多）。特色1，确实很能代表印度历史文化，毕竟婆罗多在印度已经存在几千年了，是印度最古老的元素之一。特色2，很多本土印度人非常认可婆罗多，很多印度人一直将南亚次大陆称为“婆罗多”。印媒指出，婆罗多实际上一直是印度国家的官方名称之一，在印地语中印度的国家名字就是婆罗多。特色3，印度官方也认可婆罗多。印度宪法开篇即写道：“印度，也就是婆罗多，是一个联邦国家。”这是印度联邦之所以建立的基本条款。印度总统、副总统和总理乘坐的专机上也写着“婆罗多”。印度独立之后，印度的民主主义者一直有人主张通过重新命名道路、城市等，来消除英国殖民时代的痕迹。莫迪上台执政后，为讨好民族主义群体，增强印度的自豪感，在演讲中屡屡强调摒弃“殖民思维”。了解这些背景就能发现，印度钟情于婆罗多也不难理解。但是要说把印度改为婆罗多是“去殖民化”，就有点瞎扯了。“婆罗多”最初指的就是印度古代的“婆罗多族”，并不是印度民族的源头，而是属于吠陀时代入侵印度的雅利安人的一个部落，时间大概在公元前10世纪。正是雅利安人的入侵，摧毁了印度古文明。如果从民族主义角度讲，雅利安人和英国人一样是殖民者，只不过是早了两千多年而已。当然雅利安人对印度的入侵更成功，他们不仅摧毁了印度古文明，还创建了印度教给印度人洗脑，让印度人接受了种姓等级制度。雅利安人成了高贵的婆罗门和刹帝利；印度土著成了低贱的首陀罗。让印度人引以为傲的古老史诗《摩诃婆罗多》（“摩诃”伟大之意：摩诃婆罗多，伟大的婆罗多族），它不仅是一部史诗，同时也是印度教的主要宗教典籍。《摩诃婆罗多》的主要内容就是婆罗多族兴盛和内战的故事。虽然虚构和演义成分很重，但也反映了雅利安人入侵并控制印度的一部分历史。换句话说，对雅利安人来说，创造《摩诃婆罗多》史诗，不过是美化自己的入侵，同时配合印度教给印度土著洗脑而已。归根结底，如果要说殖民的话，没有比婆罗多这个词更能体现“殖民内涵”。婆罗多不仅征服了印度人的身体，还征服了印度人的思维。随后的印度统治阶级和贵族，都以“婆罗多后人”自居。如果一定要去殖民化，应该要从去“婆罗多”开始，而不是把婆罗多抬出来当国名。就血统来说，莫迪本人绝对不是婆罗多的后人。他为什么热衷把印度改名为婆罗多呢？2024年春季，印度将迎来大选，各方博弈非常激烈。鉴于印度的体制，到时候肯定斗得天昏地暗。26个反对党组成了一个反对党联盟，叫“国家发展包容性联盟”。为了壮大自己的声势，“国家发展包容性联盟”已经在7月18日把自己的代号命名为“INDIA”（正好和印度国家重名）；意思是一言一行都代表印度，天命所归。是哪个天才想出了这个名字？当然是国大党前领导人拉胡尔·甘地。作为执政党领袖的莫迪，自然不甘落后，他要选择一个更能代表印度的名字。想来想去，在印度能和“印度”匹敌的词语不多，巴拉特（婆罗多）正是其中之一。所以莫迪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推动印度改名为巴特拉，相当于釜底抽薪，打压反对联盟的气势。众所周知，印度人的嘴炮功夫了得。印度人中的嘴炮集大成者，就是民族主义群体。那帮人别的本事没有，但打嘴炮的功夫非常了得，战斗力堪比明末东林党。当初尼赫鲁发动中印战争，就是被民族主义群体的嘴炮轰昏了头。印度的任何政客想要获取更多选票，都要讨好民族主义群体。莫迪本身出身并不高贵，他能够一路走到如今这个层面，煽动民族主义群体是他的拿手好戏。他经常把自己打扮
成印度教代表和瑜伽推销大师。一旦印度内部出现矛盾，莫迪通常是通过煽动民族主义情绪的方式，碰瓷中国，或找茬巴基斯坦；从而达到转移内部矛盾的目的。巴拉特（婆罗多），正是能刺激民族主义群体的要素之一。把印度改名为巴拉特（婆罗多），是讨好印度民族主义群体的大绝招。但甘蔗没有两头甜，民族主义是一柄双刃剑；有利，就有不利。国大党等反对党就大声指责，莫迪领导的印度人民党包藏祸心，试图利用宗教和民族主义，煽动民粹，把一个世俗化的印度，改为政教合一的宗教国家。巴拉特（婆罗多）本身就有浓烈的宗教色彩。印度体制上模仿美国三权分立，算是世俗成分较大。所以莫迪这个改国名，和之前埃尔多安的一系列改革类似，有很浓的宗教色彩。其实在英国殖民者到印度之前，能代表印度的词语除了巴拉特（婆罗多），还有印度斯坦。为什么莫迪不把印度改名为印度斯坦？因为印度除了是印度主体民族（即印度斯坦族，印度第一大民族）的称呼之外，广义上还是“伊斯兰的印度”的称谓。12世纪伊斯兰势力进入印度后，莫卧儿王朝的统治者把以德里为中心的印度领土称为“印度斯坦”（即印度次大陆北部以及西北部的地理区域，也就是《摩柯婆罗多》中描述的婆罗多族征服印度的起点；多说几句，历史上南亚大陆的侵略者，包括波斯人、突厥人、阿拉伯人、蒙古人等等，都是以那一带为跳板）。所以在莫卧儿王朝（1526-1857）时代，印度斯坦的称呼很流行，广义就是指“伊斯兰的印度”。莫迪自认为是印度教的代言人，自然不想把印度改为印度斯坦。但是如果改为巴拉特（婆罗多），肯定会引发印度的穆斯林不满。现在印度有超过2亿的穆斯林，和印度教教徒有着天然的矛盾。比如穆斯林认为牛肉很美味，印度教徒则认为牛很神圣。当莫迪强调印度教元素时，很容易引起穆斯林的不满。另外从民族角度讲，印度斯坦族虽然是印度第一大民族，但只占印度总人口的40%出头，他们对婆罗多的认同感很强。但其他较大的民族包括马拉提族、孟加拉族、比哈尔族、泰卢固族、泰米尔族等，他们对婆罗多的认同感并不强，对印度改为巴拉特（婆罗多）也不感冒。在看到莫迪要把印度改名的愿望之后，巴基斯坦已经有人开始在社交媒体上呼吁，既然莫迪不想要“印度”这个称谓，那么巴基斯坦可以改名为印度。因为印度这个称谓来自于印度河，而印度河主要流经巴基斯坦。“巴基斯坦”这个词汇源自波斯语，意思是“圣洁的土地”或“清真之国”，是一个外来词；不如“印度”更能代表本土历史文化色彩。如果巴基斯坦改为印度，那么之前汇聚在“印度”这个词汇下的历史文化遗产，都会被巴基斯坦继承。如此一来，中国舆论界的“巴铁”，就会变成“印铁”；听着挺别扭的。如果巴基斯坦改为印度，那么阿富汗就可以改为巴基斯坦。“阿富汗”在普什图语中的意思就是“普什图人的地方”。普什图人虽然是阿富汗最大的民族，但比例也不高，大约40%的样子。用阿富汗当国名，会导致塔吉克族、哈扎拉族、乌兹别克族、土库曼族等少数民族的归属感不强，经常闹分裂。如果改成巴基斯坦（清真之国），大家都能接受，反而有利于增加少数民族的归属感。这么绕一圈下来，听起来挺乱的，但也挺有趣。相信权衡利弊一番之后，莫迪这个改名运动，大概率不会落实，会在明年选举完毕之后不了了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