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傲的法兰西（上）

作者：卢克文
来源公众号：卢克文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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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在写法国之前，按时间顺序我已经写完了德国（《铁血残阳德意志》）、俄国（《俄罗斯是个怎样的国家》）、英国（《漫长的英国》），这些国家在远古时代有些历史是重叠的，所以聊到法国，重复内容我尽量几句话带过，只捡重点说。

欧洲在公元前1000年时（也有资料说是公元前450年），各个人种是这么分布的，那时欧洲一大片都是凯尔特人过日子的地方。

但得解释一下，凯尔特人当时占有的并不是什么好地，上古时期这还没好好开发，到处是沼泽和森林，欧洲当时的好地方是现在的希腊和意大利，法国德国变富饶是好久以后的事情了。

我在英国篇介绍过，那年头的战斗力是罗马人>日耳曼人>凯尔特人>斯拉夫人，日耳曼人住在北边最差的苦寒之地，天气冷得人打摆子，想往南迁；而最强大的罗马人又老往北打，将军们个个争先恐后要为罗马帝国开疆拓土，南北这么一夹击，就苦了凯尔特人，地盘越来越少。

我还在俄罗斯篇聊过，法国最早的居民是凯尔特高卢部落。公元前58年，凯撒为报复高卢人南下劫掠，率领罗马军队杀进法国，用盾牌方阵和短剑，将200万高卢人杀到只剩100万，剩下的100万成了罗马人的奴隶，之后凯撒又迁来大量罗马人定居，才将高卢稳定划入罗马疆域。

帝国的征服是人头滚滚

我们都知道法国有两个别称，一个叫“高卢雄鸡”，另一个叫“法兰西”。

叫法国高卢雄鸡，是因为凯撒占领高卢后，发觉拉丁语里的雄鸡“Gallus”，和凯尔特语高卢人的叫法“Gallia”发音相近，罗马人本来是想侮辱高卢人，就管高卢人叫雄鸡，但高卢人也不介意，觉得这叫法还行，反而兴高采烈地把“高卢雄鸡”作为自己的固定别称。

就好像大家都叫我彦祖，其实我也没帅到这种地步，但大家非要叫，我也就接受算了。

罗马人统治高卢约五百年，这么漫长的时间，足够他们在本地逐步推广拉丁语了。

高卢人原说凯尔特语，现在被罗马人摁着脑袋学拉丁语，又慢慢跟罗马人杂交，渐渐不会说自己本民族的语言，反而只会说拉丁语了，因此到了今天，法语和意大利语大体互通。

其实葡萄牙、西班牙、法国、意大利这四国语言同属罗曼语系，其祖宗都是拉丁语，他们都是互通的，有点像河南话跟湖南话，本质上都是中国话，只是各有各的方言。

欧洲各国因为祖上有渊源，常发生这种事，德国、荷兰、卢森堡三国语言或文字互通，丹麦、挪威、瑞典三国书面语互通。

欧洲名人传记里，常会提到某某人会五六国语言，听起来无比牛逼，其实就是相当于一个中国人，会河南话的同时，又会天津话、长沙话、广州话这个意思，一下就感觉没那么夸张了。

至于法国为啥叫法兰西？那是因为5世纪时罗马衰落，日耳曼法兰克部杀进高卢，成为本地新话事人。

这时候的法国人，已经是高卢人加罗马人（就是凯尔特人跟拉丁人）杂交后的民族，说不清楚是啥族群了，日耳曼法兰克人又冲进来杂交，这就更说不清了，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当代法国人又以风流浪漫著称，跟不同人种生崽崽生得太杂太乱，所以今天的法国人，除了有一点眼窝较浅、发色偏棕的特点，已经没有特别显眼的种族特征，很难像英国、德国、爱尔兰那样用“凯尔特人”、“盎撒人”、“日耳曼人”来概括。

中国民间有个词叫“串串”，比较适合法国人的混血状况。

混血混得太杂，还一直说着不断演变具有本地特色的高卢版拉丁语，只能叫他们法国人得了。

扯远了，继续说法兰西。

因为是法兰克部族占领高卢，法国原先叫法兰克，后来出了个精于算计的国王腓力二世，大大扩张了王室领土，为法国中央集权奠定了基础，还不断愚弄英国人，很替高卢人争气，法国人觉得他功绩很大，是他们历史上弱化版的秦始皇。

而这哥们原先住在法兰西岛，发家了就把国名改称法兰西，这名字就用到了现在。

这个“法兰西岛”并不是一个岛，而是一个区域的统称，是塞纳河和罗亚尔河中游，包括巴黎和奥尔良在内的分散领地，总共才3万平方公里。

法国国王一度十分孱弱，就这点实控土地，后来拿到国家实权，为了纪念老家，就把国名改了，这个后面会慢慢聊到的。

以上就是“高卢雄鸡”和“法兰西”的由来。

贰

下面正式开始进入法国历史。

由于欧洲古代史极度混乱，法国史翻来覆去又都是啥“查理”、“路易”、“腓力”、“亨利”这些人名，想不读晕都不容易，为了让大家更轻松易懂地弄明白法国史，他们所有古代狗血剧情我们一律略过，让历史学家去研究这些细节就行了，我们只挑最重要的脉络讲。

罗马在公元395年分裂成东西罗马，之后罗马实力渐弱，日耳曼人里的西哥特人，常千里迢迢跑过来揍他们一顿抢完就走，连从不陷落的“永恒之城”罗马都被劫掠三天。

西罗马被揍怕了，便请其他日耳曼人来做雇佣军。

我以前几次提到过，欧洲历史上雇佣军常常反客为主，这次也一样，西罗马皇帝本来是给他们发工资的老板，打工仔雇佣军一看老板手无缚鸡之力，就用武力把老板控制住，将西罗马皇帝搞成傀儡玩，玩到476年，雇佣军这个渣男也玩腻了，将最后一个西罗马皇帝废掉就不管了。

这样西罗马原来的土地就处于放任自流的状态，无数日耳曼人涌了进来，开始建立一大批新的国家。

什么法兰克王国、勃艮第王国、西哥特王国、东哥特王国等，主要都是西罗马灭亡后，由日耳曼蛮族建立的。

我以前说过，各个日耳曼部落其实也没啥深厚感情，这些王国时而做朋友，时而捅对方一刀，主打的就是日耳曼人不骗日耳曼人。

这些蛮族建立的国家武力强但文化弱，会打天下但不会治天下，又开始调头模仿罗马的治理体系，所以罗马被灭多年，但大家依旧念着它的好。

这些大国里，勃艮第王国于534年被法兰克王国所灭，东哥特王国于555年被东罗马帝国所灭（还我老祖宗意大利），西哥特王国于714年被阿拉伯帝国所灭。

从地图上我们可以看到，法兰克王国加勃艮第王国再加西哥特王国的东北部地区，合起来就是今天法国的领土，但历史比预想总是要复杂得多，法国人真正拿下这片领土，实际被折磨了好多好多年。

481年时，十分能打的克洛维，在法兰克王国开创墨洛温王朝，与东西哥特三国鼎立，不过东哥特和西哥特先后被灭，法兰克则将中间区域全部吃尽。

732年，阿拉伯人在灭掉西哥特又休整18年后，翻过比利牛斯山进攻今天的法国区域，那年头阿拉伯人战斗力极强，翻过比利牛斯山那就是大平原了，整片欧洲都没有险要可守，全欧都不由得高度紧张，搞不好伊斯兰教就要吃下整个欧洲，基督世界眼看要完蛋。

全欧洲上下都急得抓狂，墨洛温王朝的宫相查理·马特猛地站了出来，领兵在普瓦提埃击败阿拉伯军队，保住了整个基督教世界。

法国这个宫相不是丞相，原文是“maire du palais”，就是大内总管的意思，但因为法王虚弱，这个大内总管拿到的权力越来越多，到查理·马特——就是铁锤查理这一代时（马特是铁锤的音译），他们家已经干了四代宫相，声望积累了几代人，击败阿拉伯人后，因为拯救了整个基督世界，家族名望达到顶点，完全盖住了墨洛温王朝的国王。

营销总监比总经理还能干，总难免会有想法的嘛。

这哥们渐渐就活成了司马懿，开始觊觎曹家江山，最后到他儿子矮子丕平手里，终于于751年篡位成功，建立加洛林王朝。

矮子丕平的儿子，就是大名鼎鼎的查理大帝，我们打扑克时的红桃K就是这哥们。

查理大帝能文能武，那年头就少部分教士识字，查理曼在全国推广学校和图书馆，普及文化知识，还拎着长剑到处砍人，砍得周围阿瓦尔人、萨克森人、斯拉夫人、巴伐利亚人嗷嗷叫，建立了好大一个帝国。

因为功绩太大，800年圣诞节时，教皇在罗马圣彼得大教堂，把皇冠戴在了查理大帝的头上，宣布他是罗马人的皇帝，查理曼这时成为西罗马的合法继承人，但凡他后代分家产能分得科学一点，后面整个欧洲史就不会读起来那么让人生厌。

很遗憾，他们分错了。

查理曼本来有四个儿子，但等他72岁因为感染风寒挂掉时，四个儿子早死得只剩一个叫路易的宝宝，路易宝宝在世时，就采用日耳曼人传统的均分法，把国土分给三个儿子管理，后来又生了个小儿子，小儿子成年后也想分土地，四个儿子就天天吵架。

吵着吵着，二儿子在838年去世，路易宝宝也在840年跟着挂了，这时候刚巧还是剩三个儿子，这三娃843年签了个《凡尔登条约》，把原来的查理曼帝国给分成三份，就是后来的东法兰克王国、中法兰克王国、西法兰克王国，分别代表后来的德国、意大利、法国。

843年是中国唐武宗在位，属唐朝后期，西欧才终于有了轮廓。

本来按历史的进程，查理大帝就是妥妥的西欧之父，西欧也可以一直是一个统一的大帝国，就是因为日耳曼文化太落后，一直在搞均分制，把一个大帝国平均分给三个娃，才搞得欧洲历史后面一千多年乱成一锅粥。

欧洲贵族好多年后，才逐渐吸取了历史经验，在分财产时，把主要财产让家里最优秀的娃继承，其他的娃只分小部分财产，不能赖在家里，得走出去开枝散叶，要么当政客、要么当牧师、要么去参军。

所以回到源头，欧洲史为啥乱？当年罗马帝国统治时可没这么乱，都怪日耳曼人文化太落后，吃少了历史的亏，非要搞什么均分制，害得后面一千多年学历史的师生，在这背一大串奇奇怪怪又重复的国名和人名，以及他们之间极尽狗血的历史往事。

叁

三个法兰克王国的命运各不相同。

东法兰克王国后面演变成了遭尽历史学家调侃的神圣罗马帝国，最后又不断分裂统一，演变成了今天的德国。

中法兰克王国国王，在签订《凡尔登条约》11年后去世，国家又被均分成洛林、勃艮第、意大利三国，但是洛林和勃艮第的国王又分别在863年和869年去世，东西法兰克国王一看这地方王族死绝了，就赶紧签订《墨尔森条约》瓜分土地，东法兰克抢走了洛林西部、阿尔萨斯和勃艮第北部，西法兰克则抢走了荷兰南部、比利时、洛林。

895年东法兰克又攻下中法兰克唯一的独苗意大利（不是今天的意大利），后来都划入神圣罗马帝国疆域，中法兰克就被东西两国给吃光抹尽。

西法兰克王国则最后演变成了今天的法国，所以我们要慢慢讲。

西法兰克第一任国王秃头查理，活到877年54岁时去世，那年头医疗条件太差，他的儿子孙子都短命，七年里连死三任继承人，死得家里只剩一个五岁小男孩。

884年，西法兰克朝廷觉得国王不能再这么无穷无尽地死下去了，就邀请东法兰克国王，45岁的死胖子查理接管西法兰克，东西两国短暂完成统一。

这就相当于今天的德法合并，要是这个统一能维持到现在，一战二战都不用打了。

但凡死胖子查理稍微争点气，我们历史书又可以少背几十页，人类历史也少死几千万人。

但死胖子政治军事水平太低，886年正忙着镇压意大利领主时，维京人（也是日耳曼人）驾长舟，逆塞纳河而上围攻巴黎一年，正在打意大利的死胖子率军回援，但打不过维京人，只能献上700磅黄金，给维京人报销了来回车费后劝退。

巴黎市民们觉得这位新领导水平太低，羞死个人，我们西法兰克人丢不起这脸，便集体拥护守城有功的巴黎伯爵厄德为西法兰克国王，死胖子只能灰溜溜跑回东法兰克。

但887年11月死胖子的侄子发起叛乱，连他东法兰克国王的位置也抢走了。

死胖子众叛亲离、伤心欲绝，两个月后就病死了。

死胖子的经历告诉我们，没有那个水平就不要做领导，强行做领导，最后会死得很惨的。

厄德成为西法兰克国王后，发生了一段十分混乱的王位争夺战，但这种细小而混乱的历史我们一概无视，不能让法国人的狗血乱了我们中国人的道心。

混乱持续了100年，到987年时，中国都进入北宋雍熙年间了，加洛林王朝后代才死绝，厄德的侄孙雨果·卡佩建立了卡佩王朝。

卡佩就是当时的一种短披肩，所以我们也可以叫它披肩王朝（不是成渝的魔法披风）。

雨果·卡佩

卡佩能够当选国王，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强，而是因为他足够弱小。

此时经历一百年的混乱，法国国内的封建领主崛起，在各自公国吃香喝辣，只是名义上还听从法国国王领导，跟中国东周时差不多。

所以国王越弱，公爵伯爵们越喜欢。

我在前文介绍过“法兰西岛”这块地，当时这么小地方就是法王的实控区域，其它各公国都对法王爱理不理，法王政令难出法兰西岛，也就面子大，实际混得跟个小公国差不多，旁边大公国个个都是难伺候的大爷。

因为势力小又不齐心，这时的神罗压着法国欺负，洛林和勃艮第常常被神罗抢走。

这个洛林就是我们课本《最后一课》里的那个洛林，因为在德法边界处，所以几度易手。

卡佩家族小心翼翼地做着法国国王，早期他们没有固定驻地，一直在各地巡（要）视（饭），有时要不到饭，还要干拦路抢劫的勾当，国王做得跟个山贼差不多。

卡佩家族甚至是到12世纪路易七世手里头，才彻底控制了小小法兰西岛，并把巴黎作为永久国都，停止了国王到处要饭的历史。

原本卡佩家是打算把路易七世培养成大主教，走的是宗教路线，一直把他放在圣丹尼斯皇家修道院学习，没成想1131年他那个太子哥哥没了，路易七世被迫从庙里走出来当国王，还娶了最富有的阿基坦女公爵埃莉诺为王后。

好了，狗血的来了。

路易七世做了一辈子和尚，是个性冷淡，而埃莉诺是个女文青，爱生活爱文艺，一个爱念经，一个爱星座，两口子聊不到一块去，婚后还只生了俩女儿，没有儿子继承王位，平时就天天吵架，最后摔桌子离婚。

埃莉诺可是阿基坦公国的话事人，地盘比法王那个穷鬼大多了，娶了她就等于拥有了阿基坦公国，所以小埃莉诺十一岁的英国国王亨利二世，急巴巴过来求婚，19岁的英国国王娶了30岁的二婚法国女公爵，两人没羞没臊地过起了好日子。

埃莉诺为英国国王一口气生了八个娃，其中5个是儿子，只有第一个早夭，其他都健健康康长大，路易七世离婚时，用的理由是“不能生育男娃”，这下整个西欧都笑话路易七世，说你做和尚的，就是没种。

路易七世也不是没种，他娶的第二个媳妇又生了俩女儿，生第三个时难产死了，第三任媳妇总算给他生了个儿子，就是著名的心机BOY腓力二世，就是开篇就提到的，精于算计的腓力二世。

英国那边，亨利二世靠跟富婆埃莉诺腻在一起，领地比老婆前夫多七倍，儿子多五倍，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但毕竟老婆大自己11岁，亨利二世久处生厌，开始到处找女朋友，生完第八个娃后，埃莉诺气得回到自己领地，眼不见心不烦，跟亨利分居过日子。

埃莉诺随身带着两个自己最爱的儿子，一个叫理查、一个叫杰弗里。

这个理查不是普通的理查，而是后面著名的“狮心王”理查一世。

法国与英国后面的对决，就是“小狐狸”腓力二世，对阵“狮心王”理查一世。

从腓力二世的角度来说，是对阵自己老爸改嫁的前妻跟英国人生的坏种。

从理查一世的角度来说，是对阵自己老妈改嫁前跟法国人生的坏种。

一出家庭伦理悲剧，就这么欢天喜地的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