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美国(三) ——美国能否从“根儿上”解决全球化、自动化、移民、金融化问题?
作者:Chairman Rabbit
来源:tuzhuxi(ID:chairmanrabbit)
接着前面几篇文继续聊聊中美问题。首先再次说明一下,我看待中美问题的角度和许多人不同,认为美国的对华政治/政策主要是由美国国内政治驱动的(driven by domestic politics),所以应当对美国国内情况进行分析,了解其国内主要矛盾。了解了美国国内的主要矛盾,就能帮助我们了解大历史下的中美关系。美国遇到的国内问题对于中国的发展来说也是一个非常好的借鉴。
再回到上文。我提到几个因素导致美国大资产阶级/富裕阶层的财富在过去几十年里快速扩大,而工人阶级的收入及财富改善很有限,社会贫富差距加大。
文中列举了几个重要因素:
——跨国企业主导的资本全球化(离岸化导致工作机会流失);
——人工智能/自动化(企业/资本家用机器人取代人);
——低技能合法及非法移民(低技能移民群体只要成规模,就可以对原有的劳动市场产生冲击)
——美国经济严重金融化,金融行业造福的是高知/精英阶层,对普罗大众影响则非常间接
除此之外很多其他因素,包括跨国企业利用离岸避税天堂逃避大量纳税;教育体系的不公平(优势教育资源集中在头部10~20%的人口);种族歧视(对非洲裔及拉丁裔等有色人种)等等。本文无意对美国经济社会做全貌分析,仅是提供分析维度供读者参考。
众多因素的结果是:美国的贫富差距及社会经济不平等在过去二三十年间急剧加大,积累了巨大的社会矛盾。(数据见上篇文章)。
那么如何解决这些问题呢?
无非是两条:
一是从“根儿上”解决问题:去应对全球化、大企业、自动化、移民等因素……
二是假如没有办法从根儿上解决问题,那就使用补救措施(remedies)。
我们先看看能不能“从根儿”上解决问题:
1)大企业/跨国企业驱动的资本全球化
要解决这个问题,就需要从根本上反对或限制资本主义(anti-capitalism),反对或限制全球化(anti-globalization)了。如我所言,中国在过去二三十年的发展历程里是大大受益于全球化的,尽管中国也有贫富差距的问题,一部分先富起来的人受益更大,但绝大多数老百姓都从全球化中得到了好处,都是赢者,这和美国人口末部50%在过去几十年间见不到财富增长是有巨大反差的。
所以,“反全球化”一说在中国人视野看来是很新鲜的。中国是自由贸易及经济全球化的坚定支持者。但发达国家就不是了。反全球化的声音非常大,有左翼政治驱动(反资本主义和反大企业),也有右翼政治驱动(民族主义、排外、反移民)。
但对于美国来说,否定经济全球化是最难的。因为美国对“自由市场”、“资本主义”、“全球化”是奉为圭臬的,是美国用来证明自己在过去一个多世纪实现的成功,在冷战中打败社会主义阵营、解释美国经济繁荣及国力强大的最根本的经济意识形态和理念。
在西方内部,对欧洲大陆人来说,自由市场就是一种经济组织方式安排——尤其是,这是一种盎格鲁-美利坚的经济组织方式。欧洲有深厚的左翼政治和社会主义基础。欧洲还出产过极端政治(二十世纪上半叶的极左和极右政治)。欧洲大陆看到自由市场有问题,是可以切换到其他经济制度的。
对于美国人来说,对自由市场的信仰就是美国的根本。否定自由市场几乎就是否定美国。至少对于老一代美国人来说是这样的。(我们在后面会论及年轻人(即Millennials及Gen Z)对这个问题的不同看法)
至少在目前,左翼政治(即批判资本主义及大企业)角度的反全球化及反资本主义在美国是无法赢得主流政治市场的。这种取态在美国属于“极左”,会被标签为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为主流人群排斥。美国还没有准备好允许有这样取态的政治家成为总统。
美国对全球化的批判完全被右翼政治“所绑架”,抨击另一国在贸易中的“不公平行为”。这在过去几年Trump推动的中美贸易战中被表演至极致——工人阶级对全球化及大企业资本主义有朦胧的不满,但没有理论基础。右翼/共和党/资本家经营将中低阶层基于经济利益角度的反全球化“带偏”,弄成了民族主义/民粹主义/种族主义,然后指责对手国(包括中国)没有按照美国树立的原教旨的市场经济及资本主义推行全球贸易,伤及“美国利益”,把左翼政治直接转变为右翼政治,进一步推动更大的全球化。我们在后面讨论Trump时会回到这个问题。
由于“自由市场”、“资本主义”在美国是神圣的——毕竟这里的国民是全世界受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洗脑最深的国家,所以,任何政客在推行逆全球化的左翼政治时,措辞和策略上都要非常谨慎和考究。
我的论断:在可预见的未来,美国主动放弃大企业及资本驱动的全球化是不可能的,且美国的大企业及政客还将继续在世界范围内推动全球化,中低阶层在未来的日子将会更加不好过。
只有到了未来的某一天,美国左翼力量起来了(在美国这称为“进步主义”(progressive)或“民主社会主义”(democratic socialism),对自由市场资本主义的批判终于能够进入美国的主流政治话语,获得选举上的成功,相关政客在白宫和国会掌握实质权力,才有可能改变美国。
所以,作为导致美国经济社会不平等的重要因素——“全球资本主义”——在未来若干年的影响还会更加严重。
对美国政治的影响:由于始终会有假想对立国的存在(例如中国),所以右翼政治始终可以把全球化/资本主义/资产阶级产生的矛盾转化到假象敌对国——中国身上。受教育程度不高的广大工人群体没有足够的政治经济金融知识,很难看清楚真相,反而是被右翼政客操纵,通过国家/民族/种族矛盾去理解这个事件。
所以,全球化问题将更有利于美国的右翼政治,但不利于左翼政治。
2)人工智能/自动化问题
人工智能/自动化的本质就是机械/机器取代人。
在传统马克思主义的体系里,机械/机器都属于生产资料。资本主义制度下,掌握生产资料的是资产阶级,而劳动者被组织起来,使用资本家掌握的生产资料进行生产。过程中,资本家剥削劳动者创造的剩余价值。这些读者应该在中学课本里都学过。
在技术进步之下,情况不同了,资本家直接把生产资料变成了劳动力!原本人类劳动者被整体取代。
除了雇佣少数研发和维护机器人的人以外,资本家不再需要劳动力就可以开展生产了。这是对传统生产关系的彻底颠覆。恐怕根本超出了马克思的想象范畴。
人类的科技进步是没有止境的。现在人类社会还没有发展到科幻片里的后“奇点”时刻,人类真的在和有意识的机器人群体发生“族群”,冲突,争夺人类权益。——现实情况只是,企业默默地将生产线和岗位自动化。越来越多的岗位逐渐就不存在了。
工人下岗失业,但并不会把矛头对准企业家:因为真正发挥作用的是科技。
科技对劳动力的取代作用有几个特征:
1、不分国界:任何一个国家研发出了某种科技,都可以在全球范围应用。如果这种科技能够大幅提升生产力,那么人类劳动力势必会被淘汰。采用人类劳动力的企业将无法在全球竞争中存在。一个社会如果希望在科技面前保护自己的人类劳动力,那就需要完全地“去全球化”,与现代科技进步绝缘。这样的社会是存在的:非洲、拉丁美洲及东南亚岛屿里的原始人部落。
2、不分制度:科技是“制度盲”、“政治盲”的。所以,如果仅仅以生产为目的的话,那么社会主义国家里的雇主也有可能采用科技取代劳动力,包括社会主义企业用科技取代劳动力以在全球市场中提高自己产品的竞争力(假设这个社会主义国家是全球化的一部分,面临全球竞争)。对于“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来说,中国劳动者面临的自动化取代劳动力压力是与美国同等巨大的,甚至由于中国有更多的低附加值/低技能劳岗位,受到自动化的冲击只会更大。
3、不分雇主:用科技取代劳动力的不仅仅是企业。科技取代劳动力影响的不仅仅是生产关系:无论是资本主义还是社会主义,只要是用人单位——包括政府机构、事业单位、非营利组织、国际组织等,都可以把因为数字化/自动化形成的冗员剔除。
所以,科技是全世界劳动者所面临的共同挑战。人类的科技总在进步,目前对全球劳动者的影响是渐进的,逐步发生的,“温水煮青蛙”的。劳动者在政治上联合起来反对技术进步本身(anti-technology)是不太可能的。
那么劳动者如何联合解决技术进步带来的问题呢?
假设劳动者所处的社会是选举民主,劳动者可以通过政党政治、选举政治,将自己的候选人推举上台,然后推行保护劳动者的法律,禁止用人单位(包括企业、政府及其他一些机构)使用机器人,必须保护劳动者有工作。如果政体是非民主制度,例如独裁或寡头,那么民众同样可以通过抗议、推翻政府的方法来表达,达到同样的目的。
在实操中其实是有这样的情况的,只不过发生在企业而非国家政治层面——强大的工会与资方谈判,限制资方将工种与职位自动化的范围和节奏。人工智能/自动化是对工人最大的威胁,也成为发达国家工会近年来关注的热点问题。
另外,很多年前有一个段子,说一个美国经济学家到某社会主义国家考察。发现工人用铲子在搬沙,然后旁边一台崭新的拖拉机搁置不用。美国经济学家问工头:为什么你不用拖拉机去搬沙呢。工头说:如果用拖拉机的话,那这些工人怎么办?他们干什么?美国经济学家说:那你给每个工人发一个勺子好了,这不是可以雇佣更多工人么?
这个段子原来是在讽刺社会主义的低效。现在看来就不那么好笑了吧?在纯粹的社会主义里,生产资料是社会/国家/工人自己所掌握的,他们当然不会用生产资料去取代工人。
在现实社会里,为了解决就业问题而强行雇佣的情况是存在的,特别在非生产型企业里,即政府或公共机构里。
现在我们回到现实问题。既然大规模的科技进步是不可阻碍的,未来自动化对人力的取代效应可能会越来越强,没有边界,劳动者为什么要联合起来制定法律,要求自己必须有工作呢?
显而易见,劳动者的正确做法应该是联合起来,在自动化生产形成的经济价值中分一杯羹——你可以雇佣机器人,但是要给我们所有失业的人发钱。
这就是进行财富再分配。未来世界可能真的和科幻作品里描述的一样:大部分人没有工作,只是被社会供养起来获得一个最低的保障,每天在虚拟世界里享受快感。这是某种“低配版”的共产主义。
回到美国的人工智能/自动化问题:我的论断,科技取代劳动力的趋势是无法逆转的,自动化将在未来消灭更多普通美国人的工作,科技对就业数的影响是净损失(我不相信科技乌托邦所描绘的新一轮科技进步将会为人类社会创造更多就业机会的说法。这一“轮”科技进步,大部分人都会是loser,面临失业或减薪)。
只有未来美国出现左翼政治,要求政府/社会进行财富再分配(即“社会主义”),才可能挽救劳动者的命运。
对美国政治的影响:科技是无国界的,强调族群的右翼政治对自动化问题是无能为力的,因为他们不能再说:因为某国造出的机器人太强大了,取代了我们美国人的工作,所以我们就要憎恨某国人(且某国可能就是美国的盟友,例如德国或日本)。科技强大是国力的表现,如果美国科技相对落后,只会让美国人自我感觉美国国力衰退,对美国的自信心下降;而如果其他国家能够(通过社会主义)妥善解决自动化取代劳动力导致的社会问题,则又会让美国人对自己的资本主义制度产生自我怀疑。
所以,自动化才是美国右翼政治的敌人,是推动左翼政治的更好力量。
3)(非法)移民问题
美国非法移民(“undocumented immigrants”(左派语)、“illegal aliens”(右派语)的官方数字为1,100万。
2018年三个耶鲁管理学院学者用模型估算的美国非法移民数介乎1,600万至2,900万之间,中间数是2,200万,即官方估计的两倍。https://insights.som.yale.edu/insights/yale-study-finds-twice-as-many-undocumented-immigrants-as-previous-estimates
考虑到美国总劳动人口在1.6亿左右,这些非法移民中很多是适龄工作者,可以占到劳动人口的10%以上了。对劳动市场是有冲击的。
在移民问题上,美国的精英与民众(主要指中低层白人)有非常大的分歧。这个情况在西方社会非常普遍(包括英国、德国、法国和其他各西欧发达经济体)。这些国家的精英通常接受文化多元主义(cultural pluralism),崇尚自由(liberal)、容忍(tolerance)、国际化(cosmopolitan)的价值观,对寻求庇护者及难民(asylum seekers and refugees)有很大的同情心,对移民(包括异族/异宗教)持包容接受态度。同时,精英普遍接受这样的叙事,即移民将从总体上造福本国经济。
但老百姓不这么认为。老百姓认为,文化上,移民会威胁到本国的风俗文化传统生活方式及国民身份认同(特别是那些被认为难以同化/归化的穆斯林移民),经济上影响中低层人的就业及薪酬,并非给福利体系造成巨大的负担。
反移民是近年来西方极右翼政治崛起的最主要原因。极右翼政党在各个欧洲国家的选举中都获得胜利——德国的AfD、奥地利和荷兰的自由党、瑞士和丹麦的人民党、意大利的the League,法国的National Rally(勒庞)等——这些极右翼政党过去几年都在各国议会里取得了10~25%的议席。他们在文化经济上均反对移民,并将矛头对准了欧盟,要求夺回主权。
英国则通过公投决定“脱欧”,向前迈进了最大的一步。
美国。文化上看,美国本来就是一个移民国家。高举火炬的自由女神成为欢迎全世界寻求自由、寻求更好生活的移民到来美国的神圣象征。没有移民史,就没有美国的今天。从早期的盎格鲁萨克森及西欧新教徒移民,到广大德裔移民,到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上半叶的意大利人、爱尔兰人、犹太人、俄罗斯人、希腊人,到更后来的中国人、韩国人、印度人、越南人,到现在占绝大多数的拉丁裔人。美国的历史就是一部移民史,不断有希望改变自己生活的新移民涌入,落地生根归化成为美国人,寻求美国梦,并建设着美国。
在过去几十年,美国的问题是有越来越多的移民来自非西欧国家,且数量惊人,并受到左翼政治的保护,这使经济本已陷入窘境的美国中低层白人感觉到自己的族群、文化和经济都受到威胁。但尽管如此,四海为家,接受移民仍然是美国的主流意识形态,也被认为是美国价值观的组成部分。从左到右的主流政客都号称提倡欢迎合法移民,欢迎寻求庇护者和难民。摆在政客们眼前的现实问题只是如何解决上千万已经进入美国境内的非法移民。但从美国的政治现实看,将他们遣返是不可能的,各方政客的差异只是以何种方式接纳他们而已。
经济角度,有一整套论证移民好处的理论,例如说移民可以扩大美国经济的规模,有利于经济增长,帮助改善本国人的总体福祉,通过降低产品与服务的价格造福消费者,减少美国企业将就业岗位“离岸化”及进口外国产品的动力等等。经济学家还论证说将非法移民合法化能够显著提升他们的收入及消费能力,进而提升美国经济的GDP。整个美国繁荣的历史就受益于移民,美国人当然需要相信移民的好处。否定移民的逻辑不就等于否定美国自身了么。
但实际情况是,二十一世纪的美国面临资本与金融全球化、大企业/小政府、人工智能与自动化等各种因素,与半个世纪及之前是完全不同的。在全球化竞争格局下,低技能移民将进一步冲击本来已经被边缘化的中低层:他们的工作机会将被进一步抢夺。相反,精英阶层却是受益于移民的:大企业可以找到更加便宜的劳动力(本土劳动力的价格也被打压);中小企业和农场主可以聘用非法移民,降低成本;富足群体可以请到更便宜的阿姨或工人。倡导移民,呼吁将非法移民合法化的精英往往就是中低技能移民的受益者。但对美国中低层来说,移民到来就是抢夺他们的饭碗,对他们的福祉形成进一步的负面冲击。在中低层看来,整个精英团体都不可信任,无论脑子和屁股都是歪的。
这时,就是右翼民粹政治的机会。Trump抓住此机会,通过攻击墨西哥移民、宣扬驱逐非法移民、在边境建墙等,赢得了中低层白人的支持,在2016年成功登台。
但尽管如此,Trump仍然不能代表美国的主流政治。上台后,Trump在移民问题上没有取得什么成绩。唯一的举措就是试图废除奥巴马时期推出的“DACA”政策——Deferred Action for Childhood Arrivals,童年入境者暂缓遣返手续,允许一些在入境美国时未满16岁的非法移民申请可续期的两年暂缓遣返,并容许他们申请工作许可。目前受益者大约70万。这一政策是将非法移民合法化,当然遭到中低层白人的反对。2017年9月,Trump政府宣布要废除DACA项目,遭到整个美国精英界的反对(包括政界、法律界、企业界、知识分子、公益团体等)。2020年6月,最高法院裁定Trump政府废除DACA计划的举措为非法行为。
Trump按欧洲的标准属于极右翼,在反移民问题上遇到国内主流精英(包括左和右)的巨大反制。
而再看看左翼政治(即民主党),他们对移民问题持有什么看法?
左翼政治更是将保护少数族群、弱势群体,反对歧视等原则奉为圭臬。包容、多元、鼓励文化多元主义是美国主流自由派(mainstream liberals)及左翼政治(left-wing politics)的核心原则。基于此,少数族裔(非洲裔、拉丁裔)也是民主党最坚定的支持者。左翼政客最多非常、非常谨慎地提及移民对本地工人可能的负面经济影响,但仅此而已,必须及时打住,并且提出“美国始终欢迎移民”。一旦拿出反移民的态度,就成了极右翼政客了,会遭到群起攻之。
我的论断:在移民问题上,美国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Trump代表美国的极右翼政治,Trump如果不能连任,则反移民的势头也会在短期告一段落。现有的1,000~3,000万非法移民将继续留在美国,且还将有更多新的移民通过各种方式入境(包括偷渡的非法移民,以及合法移民通过家族关系为亲属申请移民)。
对美国中低层(不分种族)将有持久的负面影响。
移民对美国政治的影响:移民因素是造成中低层民众不信任精英、不相信政治的根本要素。同时,对非法移民的强烈反感将是广大中低层白人长期陷入右翼政治(即排外的身份认同/族群政治)的最重要原因。他们几乎不可能接受鼓励移民、维护非法移民“权益”、保护少数族裔的左翼政客/左翼运动。
美国严重的族群矛盾使得人们选择按照族群而非阶级/阶层来进行政治划分,这是阻碍美国左翼运动发展的最大障碍,因为左翼运动需要人们按照经济阶层组合起来(劳动者们的联合)。
4)金融化问题
金融化使得高知/精英群体受惠,将加剧经济社会的不平等。但与前面其他几个因素不同的是,金融化本身不一定会直接影响到中低层的福祉,作用主要是间接的。
举例:
间接的正面帮助:1)“涓滴效应”(trickle-down effect)——金融行业造就了一个非常富裕的上层中产群体(upper-middle class),他们的消费会带动社会其他部门,帮助其他人富起来;2)金融行业扩大后的普惠效应:能够帮助中小企业融资(带来投资与就业),能够帮助个人融资(帮助个人消费与投资)。
间接的负面帮助:1)企业融资能力更强后,将融资用于全球范围的产业链布局(加速就业岗位的离岸化)或者科技投入(加速人工智能与自动化对劳动力的取代;2)更加富裕的精英群体会进一步利用现有的社会安排,强化自己的阶层优势。主要是通过精英教育及人脉网络等社会资本(social capital);3)金融危机对中低层的不成比例的影响。2008年金融危机已经很清楚:几个出事的超级金融机构给全球酿成大祸,鲜有高管被起诉,却因为“too big to fail”被国家出手援救,华尔街不多久就恢复常态,银行家继续赚得盆满钵满,但金融危机的灾难却由广大中低层承担。一旦金融出现问题,倒霉的还是中下层。
美国依赖美元的强势地位,美国金融市场经过一百年多年建立的领先地位(优越的金融基础设施、巨大的全球化的市场深度与多样性、灵活的监管、专业的中介机构等),只要没有负面的政治影响(譬如白宫在右翼政治驱动下谋求制裁中国上市公司),其扩张是必然的,无可阻挡。
美国左翼政治家譬如Bernie Sanders等提出的加强金融监管、恢复1933年限制金融混业经营的Glass-Steagall法案,提高对金融企业的税收,不再对破产金融企业进行政府救助等,都不能改变美国金融行业发展的逻辑。
而Bernie Sanders们想要推出上述左翼政策,就需要克服美国最强大(之一)的利益集团、美国选举政治最主要的捐赠者——华尔街。谈何容易?难于上天。
所以,只要没有Trump这样的极右翼政客出来搞事,美国金融将继续壮大发展。而Trump把反华推及美国金融市场是绝对违反华尔街利益的。
我的论断:美国的金融化将继续。美国的经济社会贫富差距还将因此进一步拉大并固化。
美国金融化对政治的影响:读者应该还记得“占领华尔街”运动。这是一个指向1%超富群体的左翼运动。金融化的最大的好处在于,它非常直观的呈现了精英与中低层的贫富差距,且不能通过民族/族群等右翼政治话语来解释,因此能够帮助推动中低层的阶层意识觉醒,有利于左翼政治。
本文小结:
美国的四个问题,大企业及资本主导下的全球化、人工智能及自动化、非法移民问题、金融化——都没有办法在短期内解决,将使得美国的经济社会不平等的问题更加严重。
但他们对美国政治的影响又是不同的:
资本全球化问题——增加国与国之间的矛盾,有利于推动右翼政治;
人工智能及自动化——增加人们对企业与资本的反感,有利于推动左翼政治;
移民问题——增加人们对移民及左翼政客的反感,有利于推动右翼政治;
金融化——增加人们对资本与超富阶层的反感,有利于推动左翼政治。
右翼政治与左翼政治打平。
本文的标题: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美国。言下之意,只有左翼政治占上风,获得选举政治,且不断获得选举政治,才能推行落地自己的政策,美国才有纠正自己问题的机会。所以,道路还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