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愿你拥有世间温柔
台湾女作家张晓风说,父母与子女的因缘大抵在50年左右,其间并无可以书之于史,勒之于铭的大事,只是细细琐琐的俗事俗务。但是,俗事也可以令人动容,可以萦绕心胸,久而芬芳。5月9日是母亲节,在这一天,无论是母亲还是儿女,想必都会重温那份属于自己的温馨母子记忆。萱草花开,不妨来看看那些身为作家的母亲们是如何记录那些与儿女相处、彼此成长的点滴的。
世间最绵软的爱
“我们这个家,很朴素:我们三个人,很单纯。我们与世无争,与人无争,只求相聚在一起,相守在一起,各自做力所能及的事。”很多人都熟悉杨绛在《我们仨》中写下的这些句子。书中朴素而真挚地讲述了夫妻之爱,父女、母女之情。人们总是引用钱锺书的说法,杨绛是“最贤的妻,最才的女”,而忽略她母亲的身份。其实她与多数母亲一样,给了女儿这世界上最绵软的爱。
杨绛晚年,钱瑗重病。钱瑗患病住院期间,杨绛每晚都在她的病房中。有一次,钱瑗在电话中告诉别人,梦中梦到母亲偎着她的脸。“但是我睁不开眼,看不见她。我使劲儿睁开眼,后来眼睛睁开了——我在做梦。”看到病中的女儿嘴角抽搐,闭上眼睛,眼角滴下眼泪,杨绛写道:“我心上又绽出几个血泡,添了几只饱含热泪的眼睛。我想到她梦中醒来,看到自己孤零零地躺在医院病房里,连梦里的妈妈都没有了。”杨绛在《我们仨失散了》的篇章中谈到了自己对病中女儿的无限怜惜,看到女儿渐渐不进饮食,身上打着各种管子,唯有“心上连连地绽出一只又一只饱含热泪的眼睛。”
台湾女作家张晓风有一篇《记小女儿》的散文,文风与杨绛的《我们仨》的一些篇章颇有类似之处。“人世间的匹夫匹妇,一家一计地过日子人家,岂能有大张狂,大得意处?所有的也无非是一粥一饭的温馨,半丝半缕的知足,以及一家骨肉相依的感恩。”张晓风写女儿的散文颇多,与女儿的一次晚饭,一次出游,一次阅读经历,女儿为她写的一首诗,无不被她记录到自己的散文中。在她的认知中,人生如果真有可得意的,大概止于看见小儿女的成长如小雏鸟张目振翅,渐渐地能跟父母一起盘桓上下,并且渐渐地既能出入青云,亦能纵身人世。
幸运的是,母爱亦是有所回报的。钱瑗住院治疗期间,知道自己总会离去,父亲也可能因病离去,她担心母亲独自面临世间的苦楚而不能好好活着,担心母亲天冷没人添衣,病了没人照顾,更担心母亲会因为一个人而糊弄自己的一日三餐。她写道:“你大约不会管自己的三顿饭,我希望你顾虑我的建议。你如果天天凑合,你又如何坚持下去呢……”
离世前不久,钱瑗写了首打油诗送给母亲:“牛儿不吃草,想把娘恩报。愿采忘忧花,藉此谢娘生。”写这首诗时钱瑗病情危重,已不能进食……
与孩子平等而自由地对话
女作家庆山也给女儿写过一篇文章,题为“我们彼此的人生是独立的”。在文章中庆山谈及了身份是母亲的自己,她坦言自己并不是一个世俗意义上的无微不至的母亲,做不到亲自给女儿喂每一次奶,换每一片尿布,也不会逢人就谈女儿。“在关心她必要的衣食住行之外,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一种独立和互相尊重的意味。也就是说,我注重与她之间保持略微的距离感。这种距离感是,给予对方美好的重视的感受,但不侵扰和控制对方的情绪和意志。”
想必庆山培养出的女儿是独立又自由的。如今这大概是一种较少见的母女关系,很多母亲试图把控孩子的身心以及成长的每一步,这种爱一旦越界,母子之间就失去了平等对话的机会。黄菡是南京大学社会心理学博士,此前因在江苏卫视的节目《非诚勿扰》中担任嘉宾而广为人知。黄菡不仅对婚恋等社会问题有精准的把握,其实也是一名贤良的母亲。她在写给女儿的《当你在长大面前踟蹰徘徊》一文中坦诚而平等地和女儿交流,毫不避讳当时以为是儿子后来生下的却是女儿时,心中是有些失望的。
对女儿说出一些可能让她心中略有不悦的想法,这种坦诚和直接并不是所有母亲能做到的。黄菡是这样的母亲,她不仅和女儿毫无保留地交流,更是大方、不避讳地和她谈论“嫁人”的问题。“但我直觉,唯利是图的商人赚不到最丰厚的收成,以嫁人为己任的女人修不到最幸福的婚姻。有人把女人的职业成就与社会价值当做她们对自己不如意的情感和婚姻生活的替代补偿,这是偏见。”
作家毕淑敏则与儿子讨论了“打与不打”的问题。毕淑敏在与朋友聊天时曾说,“一辈子没打过人”,儿子却反驳:“你经常打一个人,那就是我。”这令毕淑敏倏然反思后又坦承:“不是偶然,而是经常,不是轻描淡写,而是刻骨铭心。”人们经常说“棍棒底下出孝子”,这种教育方式虽然粗暴,有时候却是行之有效。
“我知道打人犯法,但这个世界给了为人父母者一项特殊的赦免——打是爱。世人将这一份特权赋于母亲,当我行使它的时候臂系千钧。”毕淑敏在给孩子的信中写道,希望殴打以后,犹如火焰灼痛你的手指,火焰灼痛你的手指,这种体验将使你一生不会再去抚摸这种橙红色抖动如绸的精灵。
即便是能写出令无数读者沉醉的作品的作家,与孩子交流“打与不打”这个话题时也是最朴素的句子:孩子,打与不打都是爱,你可懂得?
“做个动物饲养员,也挺好”
在母亲写给孩子们的书或者信中,除了那些感人至深的母女或母子深情,谈得较多的就是“母亲希望你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其实并不同于很多传统意义上望子成龙的期盼,很多母亲们更像是电影《你好,李焕英》中那样,“希望你健康、快乐就好”。
刘瑜是清华大学政治学系副教授,去年,她在一次演讲中坦然谈到:“我女儿正在势不可挡地成为一个普通人。”这也一如此前她在写给女儿的文章《愿你慢慢长大》中写到的对女儿的期冀:“没有几个汉语词汇比‘望子成龙’更令我不安。事实上这四个字简直令我感到愤怒:有本事你自己‘成龙’好了,为什么要望子成龙?……所以,小布谷,等你长大,如果你想当一个华尔街的银行家,那就去努力吧,但如果你仅仅想当一个面包师,那也不错。如果你想从政,只要出于恰当的理由,妈妈一定支持,但如果你只想做个动物园饲养员,那也挺好。”
庆山虽然是一名少有的理性地和女儿保持适当距离、拥有各自独立人生的母亲,但是她的教育方式却更令人称叹。她认为最好的教育方式就是“以身作则”,所以在女儿稍大一点时她逐渐恢复了工作,写长篇小说《春宴》,散文集《眠空》等。“我没有懈怠,愿意让她见到一个始终在笃实地工作着的母亲,一个在学习和成长的母亲,一个在旅行和探索着的母亲,一个关注个体和世间的秘密并用写作做出表达的母亲。这样等她长大,她会知道对一个人的生命来说,真正重要的事情是什么。”这种教女方式,恐怕比单纯地告知女儿“学有所成”“出人头地”要令人舒适得多。
刘瑜和庆山写给女儿的文章收录在一本亲子家书集《成长,请带上这封信》中。在这些更加多元化的育儿观念之前,人们更加熟知台湾作家龙应台的《写给安德烈的信》。比之于其他女作家,龙应台的观点更契合大多数母亲的观念——教导孩子要努力,理由是为了自己的成就感和尊严:“孩子,我要求你读书用功,不是因为我要你跟别人比成绩,而是因为,我希望你将来会拥有选择的权利,选择有意义、有时间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谋生。当你的工作在你心中有意义,你就有成就感。当你的工作给你时间,不剥夺你的生活,你就有尊严。成就感和尊严,给你快乐。”
天下母亲对孩子的期冀各有不同,说到底最平凡又最真切的还是贾玲母亲李焕英的希望:健康、快乐就好。
原标题:孩子,愿你拥有世间温柔
值班主任: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