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弗：今天的中国不需要启蒙
社会的进步，靠的是大众的觉醒，而不是知识阶层的启蒙。
1、
前几天，一位媒体人去年12月31日的一篇感言莫名其妙的在微博上火了。其中有一段话：
“站在2020年的最后一天，我敢僭越的说一句，过去三十年所有启蒙的努力，失败了。越来越多我们想给予帮助免于恐惧的人，变成了痛恨我们的人，比那些欺压他们的人更恨我们。失败就失败了，我是积极的悲观主义者，即使回到黑暗，我也不会去回忆那些曾经有光照进来的日子。没有光，那就取火。世界上真正好的事情，都不是因为有希望而坚持，而是坚持才有希望。任何值得拥有的，都是值得坚持和等待的。上一个至暗的庚子年后，我们的父辈等待了18年，上上一个至暗的庚子年，我们的祖辈等待了11年。明天开始是第一年，等就是了。三十年的青春都没有意义了，还害怕什么。”
这段文字，被很多人在网络上被骂的狗血淋头。虽然，我并不赞同他的观点，但也不认为应该恶言相加。这是一种正常的观点，虽然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人生观和世界观，而一个社会能健康发展，必须要包容不同的世界观，最大限度上形成合力。
美国今天的最大问题，就是不同群体之间的人生观和世界观高度分裂，难以调和。中国无论如何不能重蹈覆辙，不同人群之间，需要求同存异，相互理解。
所有希望中国越变越好的人，都是朋友，都是一边的。当然，不同的人群对“好”的定义，有一些差别，但大家心中的“好”都包括人民富裕和幸福。对“好”的定义不同，是人民内部矛盾。
至于海外社交媒体上天天叫嚣“核平”、“张献忠”、“八国联军”的那一小撮人，他们和我们才是敌我矛盾。
2、
中国的知识阶层，却一直有着开启民智，启蒙民众的传统。左传中的“立德”、“立功”、“立言”的“三不朽”，礼记中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以儒家为代表的中国的传统知识阶层，一直认为存在一套治国理论和政治制度，只要执政者按照这个理论治国，民众按照这个理论做事，就能实现天下大治，为万世开太平。所以知识阶层一方面要影响皇帝，让皇帝按照儒家规则行事，另一方面要启蒙民众，让民众遵循儒家的行为规范。
从这个角度，西方社会认为儒家和宗教有很多相似点，也不无道理。西方三大宗教，都是一方面影响统治者，一方面支配普通人。
中国的知识阶层的传统是不重视实践。崇尚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像诸葛亮这种没有任何实践经验，三顾茅庐一出山就是政治家军事家，是中国传统知识阶层的最高理想。
儒家认为，世界上存在一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政治理论（圣人之道），只要照着做，就能实现天下大治，人民幸福了。国家治理失败，就是因为君主没有遵守圣人之道，学的不够像，如果遵守了圣人之道，就一定会治理成功。
为了增加说服力，儒家画了一个理想社会的大饼，就是所谓的三代之治，所谓的尧舜禹汤。反正没人知道三代之治是啥样，就随便儒家忽悠呗。
儒家思想，本质上是制度决定论。而且是绝对化的制度决定论。
从这一点上，中国传统知识阶层，和认为民主制度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美国民主“传教士”，确实挺类似的。都认为有一套普世的制度体系，照着做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3、
我们回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当中国刚刚打开大门的时候，绝大多数国人在西方世界的繁华和发达面前瞠目结舌。中国人辛辛苦苦干一个月的收入，不如纽约餐馆洗一天盘子。那时的西方，确实如同天堂一样。
意识形态方面，经过文革十年的冲击。传统的“阶级斗争一抓就灵”，不灵了。而隔几年搞次运动，闹次革命也把所有人折腾的精疲力尽。未来的道路怎么走，全国上下都在迷茫之中。
按照中国传统的制度决定论的政治思想，西方这么强大，一定是因为西方走对了路，一定是因为西方制度是先进的。中国落后，就是中国制度落后。那么，只要中国原封不动的学习照搬西方制度，中国一定也能成功。
在过去三十年，经常能看到的一种错误的声音就是：把中国的任何问题，都归结于学西方学的不够彻底，不够市场化，不够私有化。只做经济改革，不做政治改革等等。把一切问题都归结在政治制度上。
那个时代的西方制度，就是知识阶层心目中的圣人之道；那时的西方社会，就是知识阶层心目中的三代之治，尧舜禹汤。走西方道路，就能天下大治，不走，就会治理失败。
八十年代的知识阶层的心目中的所谓启蒙，就是上说服执政者，下说服民众，去走他们心目中的圣人之道，也就是西方的道路。
那时主流媒体对西方社会的描绘，也接近于儒家当年对三代之治的描绘了。
那时的知识阶层这么想，无可厚非。儒家崇拜看不见摸不到的三代之治崇拜了二千年，难道不允许上个世纪的知识阶层崇拜一下西方世界？
然而，他们的想法很傻很天真。
4、
幸运的是，中国那时有一个政治家叫邓小平。
那个时代的伟人，就是邓小平。他并没有提出什么高深的理论，他用实践，带领中国一步步走出了这种迷茫。
邓小平曾说过：“对改革开放，一开始就有不同意见这是正常的”。他采取的方针叫“不争论”。1992年他在“南方谈话”中说：“不搞争论，是我的一个发明。不争论，是为了争取时间干。一争论就复杂了，把时间都争掉了，什么也干不成。不争论，大胆地试，大胆地闯。农村改革是如此，城市改革也应如此。”
从邓小平时代直到现在，“摸着石头过河”，“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用实践去检验真理，寻找道路，一直是我们国家前进的基本方针。
对实践的重视，其实是从毛泽东开始的中国共产党的传统。毛泽东在实践论中指出：“辩证唯物论的认识论把实践提到第一的地位，认为人的认识一点也不能离开实践，排斥一切否认实践重要性、使认识离开实践的错误理论。”
无论是三个代表，还是十九大报告中强调的共产党人的初心和使命——“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都是结果导向的高度现实主义的思想。
党的初心和使命是为人民谋幸福。至于怎么达到这个目标，要靠实践去寻找道路。而不是搞教条主义，弄一套什么既定的方针理论去开启民智、启蒙民众。
各地的书店，充斥各种成功学的书籍，企业家的传记，以及各类商业理论。商业理论固然重要，我也读过MBA。但真正做过企业的人都知道，企业的成功关键要素，不是什么商业理论。没有一家企业，靠着100%遵循某一套商业理论，就能成功的。
企业成功，靠苦干，靠实践，也靠运气。
一家企业如此，一个大国更是如此。没有一个国家，靠照搬一套所谓的政治理论就能成功。
5、
2020年，很多上个世纪80-90年代形成世界观的知识分子都很郁闷。这我完全能理解。
对这些知识分子来说，西方社会就是他们心目中的“三代之治”，看到2020年西方社会的治理失败，如同当年晋朝儒生看到《竹书纪年》一样，完全无法接受。他们心目中的偶像，幻灭了。
他们的悲观和绝望，其实并非完全是因为中国的发展，更多的是因为看到今天的西方，看到了今天的美国的现状，是心目中偶像的破灭。
他们本来认为，互联网可以让中国人更多的了解西方制度的优越性。然而，他们忘记了，雾里看花才是美的。互联网把西方社会的缺点和问题，也在国人面前暴露无遗。
今天的西方社会，人均GDP远高于中国，也比中国富裕得多，确实有很多值得中国学习的地方。但过去三十年，亲西方的那部分知识阶层把西方社会描绘成完美无瑕的天堂，现在国人一看，西方社会同样存在各种各样的缺点，这种崇拜感就不复存在了。
前不久，和一个朋友聊天。他对目前网络的情绪非常担忧。觉得西方社会还是有很多优点，怎么现在国人这么盲目自信自大呢？
我说这也不必担心。这好比网恋，A方给B方发精修PS的照片，留下了一个完美的印象。奔现时一看，和照片差距巨大。可能A方还算是个美女（或帅哥），但因为和B方心目中的印象差距太大，反而无法接受了。
今天的国人眼中的西方，就好比一场奔现的网恋。幻想打破后，自然产生反感。
谁让那些亲西方的鸡汤文人，过去把西方社会描绘的太完美了呢？
6、
对于那些哀叹启蒙失败的朋友，我想说，你们也不要这么悲观。
在过去，你们把西方社会的思想，制度，文化介绍进中国，虽然有些过度美化，但确实让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国人，看到了一个不同的世界。但你们心目中的那个所谓的有光照进来的时代，远远不如今天这个时代。
你们试图帮助的人，可能他们确实得到了帮助，你们的所作所为，也是有意义的。
然而，你们的力量只能帮助少数的个案，无法帮助所有的人。社会的进步的主要推动力，并不是你们。即使是政治领袖，都很难以一己之力改变历史车轮的方向，何况你们。
在中国，媒体人永远不可能取得西方世界中那种“无冕之王”的地位。
今天对你们讽刺挖苦的人，他们并不是痛恨你们，只是反对你们的观点，最多是讨厌你们。虽然说话有点难听，但不要把网络上情绪的宣泄，当成主流想法。
然而，大多数人都讨厌知识分子自居为高高在上的启蒙者。如果你们希望改变这个社会，不要把自己当成引领民众的启蒙者。而是要用你们的笔，客观描述事实，你们可以描述社会中存在的种种问题和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任何社会有自己的问题。但不要一切都定体问。
你们越定体问，把一切都推给所谓的体制，越让民众反感。
媒体人应该描绘客观事实，用事实去影响他人，少夹带私货定体问，让民众自己去思考，不要认为民众需要你们的启蒙。
社会的进步，靠的是觉醒，而不是启蒙。
大家都是普通人，我们就静静的观看历史的演进。让实践和时间来检验不同的政治制度，检验不同的国家治理。
与宇宙和地球相比，人类的历史非常短暂，文明的历史更只是一瞬间。没有人能预知未来，我相信我们的后代能通过实践找到自己的道路，不需要杞人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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