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俄罗斯打朝鲜牌！

来源：洋恺宏观
作者：George

最近几年全球形势骤变，我通常会在年底或年初的时候做一些风险提示。

比如2021年底，我特意强调了俄乌风险，在当时的背景下，我估算俄乌开战的概率在70%左右。

2022年底的时候，我认为中东可能会是全球下一个火药桶。一方面是俄乌风险外溢，另一方面是以色列和伊朗都处于权力交接关口，两国鹰派都有动力挑起战争。

2023年底，我在文章《奇数年和偶数年》中罗列了2024年最值得重视的五大地缘风险，其中朝韩问题排首位。这个排序当然不是随意搞的，因为我觉得朝鲜半岛隐藏的风险被严重低估了。

事实上，在过去五年里，我写的地缘文章主要侧重于俄乌、台海、中东，从来没有单独写过朝韩局势，甚至都没讨论过这方面话题。因为在过去几十年，甚至从中美签署《板门店协议》后的七十年里，朝韩风险一直被管控得很好。半岛局势的本质是中美博弈，中国对朝鲜有很强的经济控制力，美国对韩国有很强的军事控制力。通过朝鲜战争的较量，中美相互确认了对方的底线。没有中国支持，朝鲜不敢越过三八线以南；没有美国的允许，韩国不敢越过三八线以北。

在过去七十年，无论是中国还是美国，都无意在朝鲜半岛再次爆发冲突。对中国来说，朝鲜是拱卫东北乃至汉地十八省的屏障；对美国来说，韩国是拱卫日本乃至第一岛链的屏障。朝韩的分治，使中美之间出现了缓冲，可有效降低两国在东北亚地区的矛盾。只要中美不同意，朝韩就打不起来。《板门店协议》也一度被视为停战协议的典范，虽然双方在法律上仍处于战争状态，但自此之后的70多年里，朝韩之间都没有爆发过大规模战争。相比之下《明斯克协议》虽然是正式的法律条文，但其规定的俄乌边界仅维持了7年。

这也是为什么过去几年里我从来没写过朝韩局势文章的原因，只要中美愿意维持现状，朝鲜半岛就不会有太大冲突。

然而，去年以来，影响朝韩局势的底层逻辑在暗中发生变化。俄罗斯开始大举介入半岛局势。

去年乌克兰反攻失败后，俄乌陷入漫长的持久战，双方进入比拼国力的阶段，炮弹产量成为决定战争胜负手的重要因素。为了搜集炮弹，欧美看中了军工体系发达的韩国，从韩国“租借”了50万枚炮弹。俄罗斯也不甘示弱，向伊朗进口大量无人机，向朝鲜采购大口径炮弹，组成了俄罗斯—伊朗—朝鲜三国轴心。

这意味着朝韩乃至东亚，直接卷入俄乌冲突之中，成为实质上的参战方。

展望2024年，朝韩、台海、南海地缘风险都不容忽视，但朝韩问题是最值得重视的。无论是台海还是南海，其背后都是中美矛盾，民进党和菲律宾更多扮演棋子的角色，只要中美愿意管控分歧，即便出现一些擦枪走火事件，局势最终也能得到控制。但朝韩不一样，其背后是中美俄三方博弈，复杂程度比前两者高得多。

在过去几十年，朝鲜和俄罗斯关系可谓不冷不热。苏联解体后，新生的俄罗斯一度想融入西方，因此配合西方对朝制裁，并加强与韩国联系，朝俄关系陷入冷淡期。2014年克里米亚危机后，俄罗斯与西方关系破裂，普京与金正恩开始积极互动。但俄罗斯也清楚：朝鲜是中国核心利益，正如中亚是俄罗斯后院一般。历史上俄罗斯曾试图吞并朝鲜和东北，中国对此一直很警示。为了不影响中俄关系，俄罗斯刻意与朝鲜保持适度距离，避免过度介入东北亚局势。

然而俄乌战争爆发后，俄罗斯陷入军事泥潭。为了获取无人机和炮弹，普京主动向伊朗和朝鲜求援。伊朗是中东无人机生产大国，积累了很多技术储备。在伊朗的帮助下，俄罗斯无人机产量提升了16倍，在低空领域追平了与乌克兰的差距。

去年以来朝鲜和俄罗斯关系持续升温：

朝鲜虽然经济落后，但它是地球上唯一保留了苏联动员体制的国家，其经济系统按照世界大战的场景构建。只要金将军一声令下，大部分朝鲜劳工随时可以投入军工生产。去年9月，普京与金正恩举行历史性会晤，金正恩大笔一挥，一次性向俄罗斯提供了100万枚炮弹，这比欧盟全年炮弹产量的总和还要多。朝鲜虽然民用产业不行，但长期处于战备模式，其弹药生产能力可以排世界前五。作为对比，虽然欧盟GDP是朝鲜1000倍，但冷战后欧洲大部分弹药工厂早已关闭，短期内根本招募不到那么多熟练工人。

无论是朝鲜还是伊朗，都不是做慈善的，它们之所以愿意给俄罗斯提供军事支援，是看中了俄罗斯的导弹技术。苏联解体后，由于财政匮乏，俄罗斯缩减了常规武器发展，将军备重心转向核威慑领域。俄罗斯自知在常规武器方面不是北约对手，因此拿出40%的军费用于发展三位一体核威慑。可以发现，近二十年来，在空军、海军等高技术兵种领域，美俄的差距越来越大。但在核潜艇和导弹技术领域，俄罗斯可谓世界一流水平。俄罗斯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火箭发动机技术，过去美国经常借助俄罗斯的火箭来发射航天器。虽然俄罗斯的坦克和战斗机很拉胯，但它的战略洲际导弹、高超音速导弹、防空导弹非常厉害。土耳其宁可不买美国的“F-35”隐身战斗机，也要坚持买俄罗斯的“S-400”防空导弹。

这也是为什么伊朗和朝鲜愿意支持俄罗斯的原因，它们希望以此为交换，从俄罗斯那里获取导弹技术。事实上，伊朗为了支持俄罗斯付出了很大代价，遭到欧盟全面制裁，民众的生活质量也受到影响。与伊朗不同，朝鲜已经造出了核武器，但它缺乏投掷的工具。朝鲜既没有战略轰炸机也没有核潜艇，想构建核威慑体系只能靠远程导弹。

朝鲜“火星”弹道导弹：

虽然朝鲜本土研制的弹道导弹号称射程超过1万公里，能覆盖美国西海岸。但理论射程与实际有效射程是两码事，在实战状态下，朝鲜弹道导弹的有效射程可能只有4000公里，仅能覆盖日韩区域，对美国本土缺乏威慑力。而且如果想突破美国的反导系统，朝鲜的导弹还需要具备空中变轨能力，这对发动机和材料技术的要求非常高。

世界上真正具备远程导弹技术的只有中美俄这三家，美国肯定不会和朝鲜导弹分享技术，中国也没有这个意愿。搁往年，俄罗斯也不愿意分享，毕竟对中美俄来说，核威慑是压箱底的工具，如果其他小国也获得这种能力，那大国可能会面临小国的核敲诈。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深陷战争泥潭的俄罗斯为了寻求支援，放宽了导弹技术输出的限制，哪怕这会牺牲长远利益。

可以发现，2022年以来，伊朗在地缘问题上高度配合俄罗斯，不仅拒绝重返《伊核协议》，还主动在中东开辟第二战场，牵制美国军力。事实上，去年哈马斯之所以主动袭击以色列，其背后的推手就是伊朗和俄罗斯。巴以冲突的最大受益者，非俄罗斯莫属，这场冲突不仅一度稳住了油价，还迫使西方削减对乌克兰的援助，使俄军在战场上得以转守为攻。

俄罗斯通过引爆中东局势，从而实现围魏救赵的策略，在这背后是俄罗斯和伊朗达成的交易。俄罗斯向伊朗提供火箭发动机技术，并向其出售“苏-35”战斗机；作为回报，伊朗不仅向俄罗斯提供大量无人机，还策动哈马斯和真主党袭击以色列，并怂恿也门胡塞武装封锁红海海峡。在这一系列冲突中，巴勒斯坦和以色列是棋子，伊朗是推手，俄罗斯则是最大赢家。

2023年下半年西方援助乌克兰的武器规模大幅缩水：

从数据可以看出，受巴以冲突等因素影响，2023年下半年西方对乌克兰援助规模大幅缩水。乌克兰原本希望每个月从西方获得54万枚炮弹，但实际上只得到了11万枚，因为西方很大一部分储备弹药都被拿去支援以色列了。可以说，俄罗斯挑起巴以冲突的策略非常成功，预计在今年夏季之前俄军防守压力不会太大。这可以拉高普京支持率，为俄罗斯大选助攻。

如果说2023年俄罗斯靠巴以冲突牵制美国战略精力，那2024年俄罗斯有足够动机挑起朝韩冲突，复制之前的效果。

朝鲜对俄罗斯导弹技术的渴望不亚于伊朗，朝鲜还不用担心本国民生问题。正所谓混乱是攀登的阶梯，时局越乱，对朝鲜越有利。反正它已经过惯了穷日子，世界越动荡朝鲜的机会反而越多。只要俄罗斯能支付足够的筹码，朝鲜都愿意配合。

东北亚博弈关系：

冷战后一直到俄乌战争前，中美对朝韩有很强的掌控力，东北亚局势长期保持稳定，期间甚至召开过“六方会议”，试图推动半岛无核化。这一时期中国和美国分别是朝韩的最大援助方，朝鲜属于军事强、经济弱的国家，因此中国主要对朝鲜提供粮食和能源等经济援助；韩国属于经济强、军事弱的国家，因此美国主要对韩国提供国防安全支持。在这种模式下，朝韩实力对比维持平衡，半岛长期维持现状。

但俄乌战争之后，俄罗斯大举介入半岛局势。俄罗斯有朝鲜渴望的导弹技术，也有朝鲜必须的粮食和能源。在此之前，俄罗斯由于顾忌中方感受，因此不愿与朝鲜走得太近。但随着俄罗斯陷入外交孤立，普京迫切希望从中东和东北亚寻求突破口，朝俄关系大幅升温，这为东北亚带来很多不确定性。

冷战早期，苏联为了缓解在东欧的压力，策动金日成政权南下，主动对韩国发起攻击，使美国战略重心转移至东亚。由于朝鲜存亡关系到中国地缘安危，新中国推迟了收复台湾的进程，改为出兵朝鲜，发起抗美援朝。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对中国来说，朝鲜在地缘上的重要程度更甚于台海。

对中国来说，朝鲜战争是立国之战。但对苏联来说，它通过不战而屈人之兵获得了极大利益。苏联利用美国深陷东亚战场的机会大力发展核威慑体系，巩固了对东欧的统治。朝鲜战争的结果是朝韩双方被打成一片废墟，但苏联和日本却趁机发展起来。

如今，俄罗斯在东欧承受西方大量压力，它有足够动机挑起中东战争和中美斗争。巴以冲突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俄罗斯的地缘压力，但这种效果更多是战术性而非战略性的。如果俄罗斯想彻底解套，它可能会尝试挑起中美对抗。无论是台海还是南海，对俄罗斯来说都鞭长莫及。但朝鲜半岛与俄罗斯直接接壤，俄罗斯也有吸引朝鲜的筹码。普京和金正恩的密室会谈一定会围绕中美局势展开，在很多问题上朝俄有共同的利益诉求。

对金正恩来说，他如果想维持高压统治，就需要从外部输入大量资源，特别是粮食、化肥、煤炭、石油等，这些资源俄罗斯并不缺乏。在冷战时期，朝鲜和苏联在经济上高度互补，朝鲜一度加入苏联主导的“经互会”，成功实现工业化。从长远来看，金正恩要想保证朝鲜永远被金家掌控，就需要构建核威慑体系，这离不开俄罗斯擅长的导弹技术。朝俄可谓一拍即合，朝鲜有足够的动机配合俄罗斯，主动挑起东北亚冲突。

对韩国来说，尽管大部分韩国民众都不愿与朝鲜爆发冲突，但现任韩国总统尹锡悦上台后，由于没能控制国会，他在内政方面处处受限，只能靠外交来增强自身影响力。如果朝鲜主动挑起争端，韩国可能会采取强硬手段反制。即便拜登有意为半岛局势降温，但能起到的作用也较为有限。

试想一种情况，如果朝韩爆发冲突，由于牵涉自身核心利益，中美很难置身事外。特别是如果冲突的地点是在朝鲜西海岸，比如发生类似“延坪岛炮击”或者“天安舰事件”，美国为了给韩国站台只能在黄海举行大规模军演，这势必会触犯中国利益。如果是更极端的情况，中美可能会卷入，两国关系会受到较大冲击。那俄罗斯就能成为渔翁得利的那一方。

不仅如此，在巴以冲突愈演愈烈的基础上，如果俄罗斯能成功挑起半岛冲突，还能进一步打击拜登票仓，削弱民主党支持率。对俄罗斯来说，如果它想赢得俄乌战争，除了挑起中美冲突之外，还有个办法就是帮助特朗普上台。假如特朗普上台，美国很可能会切断对乌克兰援助，俄罗斯就有机会实现翻盘。

因此除了地缘冲突之外，美国大选也是2024年另一个看不见的战场。俄罗斯一定会深度介入美国选举，操纵美国舆论和民意，帮助特朗普上台。普京有很多干预选举的工具，比如制造中东地缘风险以抬高油价，挑起中美冲突以抬升全球供应链成本。在选举压力下，如果东亚地缘局势升温，美国只能采取强硬姿态，这会带来更多不确定性。

不仅如此，如果朝鲜从俄罗斯获得先进的导弹技术，对我国并非好事。因为朝鲜的导弹不仅可以覆盖日韩，也能辐射我国东部地区。一旦建立起核威慑体系后，朝鲜并不容易掌控，相反它可能会在中俄之间采取等距外交，索取双倍的资源。冷战时期朝鲜正是凭借这一手段才过上了优渥的生活。

另一方面，必须认识到俄罗斯和伊朗跟中国只是合作关系，而非盟友关系。去年俄罗斯多次向欧洲发出核威慑，这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了欧亚脱钩的进程。今年伊朗策动胡塞武装封锁红海海峡，导致中欧贸易成本大幅上升。俄罗斯和伊朗的很多决策并不会完全考虑中方利益。

未来一两年朝鲜半岛爆发冲突的可能性并不低，甚至会和俄乌局势产生一些联动，对此我国应该保留危机预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