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印闲生
来源：江宁知府（ID：jiangningzhifu2020）
WTO创办时，为了防止各成员国之间爆发关税与贸易纠纷，建立了一整套规则，其中最重要的即“最惠国待遇”。简单来说，一个成员给予另一个成员的优惠应立即、无条件给予其他成员，这样整个贸易体系都将得到升级改善，而不会产生三六九等。可随着时代变化，美国人开始后悔让中国和一些东南亚国家加入WTO，甚至对盟友之间的贸易关系也感到不满意。尽管过去几任总统热衷的策略不同，但主旨其实都是求变。2010年TPP峰会，作为奥巴马亚太战略“军师”的新加坡总理李显龙站在其身旁。奥巴马出生于夏威夷，在印度尼西亚生活过四年，是美国历任总统里最重视东南亚的一位，其任内共有十次亚太之行，访问过除文莱和老挝外的所有东盟国家。为了重塑贸易体系，奥巴马的思路是新拉一个群，打造一套更高水平的自由贸易协议，他曾公开宣称：“TPP协议将让美国而不是中国主导制定21世纪亚太地区的路线和规则。”特朗普极其反感奥巴马的一切政策，2017年1月上任后他立即摒弃了TPP，但只破未立，草草收场。如今回头看，特朗普第一任期很像是对第二任期政策的探索和尝试，诸如全面征收关税（主要针对中国）、征收行业关税（钢铝）等措施，在当时就已经初露端倪，只不过规模没有今天这样大罢了。拜登上台后取消了特定行业针对盟友的关税，但保留了对华关税，与此同时，他提出了一个名为印太经济框架（IPEF）的概念，想重拾奥巴马思路。可经历过对美国退出TPP的失望后，亚太国家深知IPEF也不可能成功，因此兴致不高。与台面上的IPEF相比，拜登政府稳步推动的“小院高墙”倒是真正发挥了作用，越南等东南亚国家接收了不少从中国转移出来的产能，出口加工业搞得风生水起。满洲里商店里的斯大林牌伏特加酒。自拜登时期开始，地缘政治议题开始深刻影响国际贸易，比如：中俄双边贸易额从2020年的1078亿美元飙升至2024年的2448亿美元；俄欧贸易额则从开战前的2575亿欧元狂跌到675亿欧元。与第一任期时乱打乱撞的做法相比，特朗普第二任期在贸易领域的核心思路有两条。“巨额贸易逆差是对美国的非同寻常的威胁，我宣布美国进入国家紧急状态，将征收额外关税。”以日美谈判为例，期间特朗普最关心的事情就是日方采购美国货物以及扩大对美投资。7月22日下午，商务部长卢特尼克把日本首席谈判代表赤泽亮正带到了白宫椭圆形办公室，见到总统后，卢特尼克把写有日本提议内容的大白板递到桌上。特朗普一边看着日方条件，一边向坐在对面的赤泽亮正提问“是否计划从波音公司采购飞机”等问题，后者回答说“会采购”。据媒体报道，特朗普还当场用笔将白板上写的日本投资“4000亿美元”改为“5000亿美元”，后又改成“5500亿美元”。照片中特朗普身前的白板隐隐能够看到$400B（4000亿美元）的放大数字，不得不说，美国官员向领导汇报的材料也是经过了细心准备。特朗普与赤泽亮正握手，二人表情均十分狰狞。日媒认为，特朗普因爱泼斯坦案陷入舆论漩涡，急需一个“大新闻”向选民炫耀成果。除冠冕堂皇的“再平衡”外，特朗普重塑全球贸易体系的第二点思路是关税等级制。“有一个绿色、一个黄色和一个红色的桶，我们让每个人都知道他们在哪里。”简而言之，“绿桶”里装的是美国盟友，它们将获得关税优惠，比如15%的基础税率；“黄桶”里装的是一些游离国家，它们将面临某种程度的贸易壁垒，比如20%的关税税率；“红桶”里则是被视为竞争对手的国家，将面临高额关税，如30%至55%。某种意义上讲，特朗普政府不只把关税当作可解决财政赤字、吸引制造业回流的工具，也当成了一种地缘政治工具，甚至是重塑全球秩序的武器。在“绿桶”“黄桶”和“红桶”之外，美国至少还有一个“金桶”，负责装它自己——对于那些高科技和战略性产业，美国将不惜一切代价抢到自己手中，即使盟友也不被信任。考虑到美国人工费较高以及25%的零部件关税，如果日本车进口税率仅为15%，那么从日本出口的盈利水平有可能超过美国本土制造——特别是把新建厂的成本考虑在内。日美协议一公布，美三大车企立即表达了不满。钢铝、半导体、医药、关键矿产等重点领域一事一议，有可能维持或新推出高关税，比如钢铝和铜50%的关税就继续征收，达成协议的日本也不例外。对于美国的贸易顺差国征收10%的基础关税，如英国、新加坡等，未进行谈判的不排除涨到15%；对个别违反美国意志的国家，哪怕顺差也要征收50%的关税，如巴西。在日美达成整体15%的关税协议后，美国盟友们都向着这个目标努力——他们已不再奢望拿到英国的条件，而是自觉对标日本。现如今欧盟已经实现了15%的目标，主要国家里还剩下加拿大、墨西哥、印度和韩国，其中印度和韩国有望在15%至20%之间，加墨则比较复杂，牵扯到北美自贸协定和边境管控等问题。15%的关税水平其实不低，会对美欧间贸易产生很大影响。对东南亚等非盟友国家征收至少19%的关税，这样的关税水平将严重打击纺织、电子和机械等原本利润就不高的出口领域，削弱东南亚与美国的贸易关系。美国目前对华关税构成为10%对等关税+20%芬太尼关税+“301条款”关税，其中，“301条款”关税是特朗普第一任期加征的，前三轮合计25%，第四轮为7.5%，但不是针对所有商品。根据美国智库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测算，2020年初美国对华平均加权关税税率为19.3%，但伴随中国对美出口占比下降以及出口商品类别调整，到2024年底加权平均关税为10.7%。这意味着，美国对华目前关税大致为40.7%——跟特朗普政府给越南、印尼等国设定的“转运关税”为同一水平。而根据投行高盛测算，综合各类调整及行业关税豁免后，美国对华实际有效关税税率为39%。通用汽车在墨西哥的工厂。日本车企15%的进口关税让美国三大车企集体破防，因为他们从墨西哥出口到美国的汽车仍需缴纳25%关税，本国企业的待遇反而不如外国企业。二战结束至今，美国的盟友们之所以支持并依赖华盛顿主导的国际体系，除了安全保障因素外，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有利可图”。凭借自身超大市场，美国简直成了欧洲和日韩企业的“提款机”——2024年日本对美贸易顺差达到684亿美元，韩国为660亿美元，加拿大为1023亿美元，欧盟则高达2300多亿美元。以备受关注的汽车行业为例，据高盛测算，在美国对日汽车关税从27.5%下降至15%后，日本车企每年的损失将从238亿美元下降至129亿美元，仍不可小觑。对于韩国来说，由于现代汽车和起亚汽车与日本汽车价格、市场定位相近，存在直接竞争关系，如果不能降低至一样的关税水平，将受到重大打击。除此之外，日本因成功收购了美国钢铁公司，事实上将不受50%钢铝关税的影响，而韩国钢铁企业在美国没有生产基地，万一谈判不顺利，或不得不彻底放弃美国市场。目前韩国每年向美国出口263万吨钢铁，享受零关税待遇，在美国钢铁进口市场上位列加拿大、巴西和墨西哥之后，而50%的关税对钢铁行业来说是毁灭性的。7月24日上午，韩美财长与通商部长“2+2”经贸磋商在最后一刻被美方通知取消，此事在韩国国内引发震撼。图为已准备登机的韩国副总理兼财政部长具润哲离开仁川机场航站楼，本人及身后随从表情十分凝重。总而言之，未来美国市场将不再坚持传统意义上的普遍开放原则，无论盟友还是非盟友，想要获得市场准入都需要准备“红包”。这种功利化国际贸易的做法是福是祸、会不会成为主流，尚待时间检验。但可以肯定的是，它正在重塑国家间的经济互动方式，也在动摇自由主义全球秩序的根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