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印闲生
来源:江宁知府(ID:jiangningzhifu2020)
俄罗斯作为世界上面积最大的国家,其国土地缘结构大致像一只蝌蚪——“脑袋”在东欧平原,沿西伯利亚大铁路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直到远东。苏联时期,自波罗的海方向沿逆时针看,圣彼得堡(500万人口)、明斯克(200万人口)、基辅(300万人口)、第聂伯罗/哈尔科夫(100万人口)构成了一道放射状弧形,是面向欧洲的前沿城市群,如下图。苏联解体后,明斯克、基辅、哈尔科夫等城市脱离俄罗斯掌控,莫斯科以西只剩下斯摩棱斯克、布良斯克和库尔斯克这种人口三四十万的小城市作为门户,俨然现代版的“天子守国门”。如下图所示,依次为下诺夫哥罗德(位于莫斯科和喀山中间,俄前十大城市)、喀山(俄前十大城市)、叶卡捷琳堡(俄第四大城市)、秋明(大型油田)、车里雅宾斯克(俄前十大城市)、鄂木斯克(俄前十大城市)和新西伯利亚(位于鄂木斯克以东,俄第三大城市),它们充当着战略后方的角色。下面是一张俄罗斯人口密度图,箭头起始处为莫斯科,沿着多座大城市向东南方向延伸,终点圆圈处即新西伯利亚。新西伯利亚是前苏联重要军事工业及核工业基地,设有很多科研单位,该市大致位于中国伊犁北部,距莫斯科3191公里,相当于北京到乌鲁木齐的距离。过了新西伯利亚之后,就到了一望无际的无人区,那里人口密度低至每平方公里1人及以下。新西伯利亚以东最大的城市是克拉斯诺亚尔斯克,位于叶尼塞河和西伯利亚大铁路交汇处,然后零零碎碎沿铁路点缀着几座人口三五十万的城市,直至伯力和海参崴。海参崴拥有约60万人口,是俄远东联邦管区人口前二和经济最发达的城市。伯力位于黑瞎子岛对面,人口约61万。伯力与海参崴是俄远东地区最重要的两座城市。远东地区人口只有区区630万,占俄总人口不足5%。自苏联时期便有许多研究人员指出,远东土地广袤,自然资源丰富,战略上又位于亚太一侧,毗邻中日韩,几乎拥有经济腾飞的所有必要因素。普京自2000年出任总统后,一再强调发展远东的重要性,出台了一系列政策规划。2012年,俄罗斯甚至把APEC峰会破天荒放到了海参崴举办,“远东大开发”姿态做得很足。然而蓝图很宏伟,最终却都没有落地,远东所谓“通往亚太窗口”的发展计划一再搁置,大规模资金也从未进来,整个地区一如既往地落后于俄欧洲板块领土。伯力到海参崴的距离为750公里,沿途主要城市均毗邻中俄边境,这里是俄远东人口密度最高的地区。一种传统的解释是俄罗斯担心中国、日本和韩国的影响力介入。近百年来,远东地区经济一直由军事工业主导,带有“自给自足、坚守备战”的意味,目标是防范来自中国东北和日本方向的威胁。像1904至1905年日俄战争、1920年代日本入侵西伯利亚、1929年中东路事件、1945年“八月风暴”等,远东都充当了战场或军事前进基地。1960至1970年代中苏交恶期间,这里同样是剑拔弩张,发展经济无从谈起。今天虽然局势已相对缓和,但传统备战思维在俄罗斯心中仍根深蒂固,尤其在俄乌战争爆发后,经济发展的优先级明显逊色于地缘政治考量。赤塔。1929年中东路事件期间,伏罗希洛夫曾坐镇赤塔设置野战总部。共青城拥有25万人口,是俄远东地区第六大城市。位于该城的加加林飞机制造厂(前苏联126厂)是苏霍伊公司重要生产基地。既然担心外部影响力,那俄罗斯干脆自己投资远东得了,给不了钱可以给政策,总之不能放任一块宝地长期闲置下去吧?从根本上讲,俄罗斯领导人不愿意远东地区变得太发达、太有活力,因为他们担心在远离莫斯科的地方出现一个替代的政治权力基础。俄首都莫斯科与远东之间相隔七千公里,靠一条脆弱的铁路连接,客货运时间长达一周。这是一个惊人的地理断裂,作为对照参考,北京到乌鲁木齐的直达特快列车运行时间为30个小时,到拉萨为40小时;西安到乌鲁木齐动车运行时间为15小时,川藏铁路通车后成都至拉萨时间也将压缩至10~15小时范围内。设想一下,如果远东地区发展成为一个数千万人口,GDP总量可观的经济区,那它必然出现分离倾向。更进一步推测,这个日趋活跃的远东地区会因经济利益而容易与中国靠拢。反过来,假如俄远东地区经济发展水平较低,严重依赖莫斯科的财政补贴,那么它的离心力就没那么大。这很好解释了为什么即便俄远东战略地位重要,但国家级投资依然有限,即使有大型投资,比如“东方经济论坛”或者“符拉迪沃斯托克自由港”,也多流于口号和形象工程,目的并不是真正激活区域内经济。贝加尔湖东南侧的乌兰乌德像是一座草原城市,拥有44万人口,在远东地区仅次于伯力和海参崴。乌兰乌德这个名字听起来就蒙古味十足,其主体民族布里亚特人是蒙古族的一支。回顾历史,对于一个霸权国家来说,衰落的进程往往需要经历几十年乃至上百年,期间遭遇数次领土危机,正如1840年开始的清帝国一样。如果将2240万平方公里的苏联视作1.0时代的俄国版图,那么1991年苏联解体只是这个霸权国家从1.0走到了2.0阶段。“若我们未能团结精英阶层,作为单一国家的俄罗斯将可能消失,其后果相当可怕,苏联解体与现代俄罗斯之崩溃相比,可能也不过如幼儿园日场电影一般。”对俄执政集团而言,1991年苏联解体至今仍是政治噩梦,他们始终记得当年波罗的海三国、乌克兰等地分离的场景。这些率先脱离莫斯科统治的地区往往经济产业能力强、民族文化认同差异大,与之相较,依赖转移支付的中亚五国则显得对苏联有些“恋恋不舍”。从这个角度来看,让远东“不要太活跃”其实是俄罗斯一种战略上的控制手段,用牺牲短期发展换取长期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