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印闲生
来源:江宁知府(ID:jiangningzhifu2020)
在乌东前线千钧一发之际,美国、欧洲和乌克兰联合向俄罗斯发起“第二战线”的极限施压,将目标精准圈定在俄罗斯能源创收领域。与早些时候用远程无人机打击俄罗斯境内军事目标和大城市不同,最近几个月乌军把袭击对象锁定为俄境内的炼油厂。自2025年8月起,乌克兰无人机攻击炼油厂、输油管线的行动急剧上升,截至目前,俄罗斯38座大型炼油厂中已有21座遭到不同程度的攻击。在靠近前线的克里米亚,9月份不得不实施汽油限量销售政策——所有司机单次购买92号和95号车用汽油不得超过30升。克里米亚州长表示,正协调资源推动供应恢复,计划未来几天内解除对95号汽油的配给限制,若俄罗斯本土炼油厂能及时恢复发货,92号汽油库存有望在一周内回归正常水平。对此,乌总统泽连斯基强调,打击俄罗斯石油产业是迫使其重返谈判桌的关键手段,“最有效的制裁就是俄罗斯炼油厂、终端设施、油库燃起火焰”。根据彭博社9月底的分析,尽管俄境内出现一定程度的加油困难现象,但其原油出口甚至创下新高,不排除莫斯科正咬紧牙关保出口创收。彭博社据此推断,仅靠制裁和袭击炼油厂的行动不足以让俄罗斯屈服,但它确实日益加剧了这场持久战的痛苦程度。值得注意的是,美国有进一步支持乌克兰打击俄罗斯境内纵深目标的倾向——此前特朗普和万斯表示将向乌克兰提供射程最高达2500公里的战斧巡航导弹。不过匿名美国军方官员近期表示,该方案“或许不可行”“正在研究其他选项”。实际上,战斧导弹之前全部是用海基发射的,即安装在水面舰艇或核潜艇上。战斧的陆基发射平台——“堤丰”中程导弹发射系统——是美军在退出美俄《中导条约》后,为填补陆基中程导弹能力空白而推出的应急产物,2023年6月才试射首枚导弹,2025财年刚刚编列了批量采购预算。换言之,除非美国赠送给泽连斯基几条“阿利伯克级”驱逐舰,否则陆基发射的战斧导弹短期内根本就没法列装。
“堤丰”中程导弹发射系统的核心就是让战斧“上岸”。公开资料显示,美军目前只服役了两套该系统,一套留在本土做测试,一套于2024年部署至菲律宾。就在乌克兰频繁袭击俄炼油设施的同时,10月1日,法国海军突击队在中立水域突然扣押了一艘悬挂非洲国家贝宁国旗的“长滩岛”号油轮,罪名是“海事犯罪”。法方宣称该油轮是俄罗斯“影子船队”的一员,正驶往印度,船长和大副则是中国国籍。“影子船队”(Shadow Fleet)指的是那些不属于传统船队,但在某些情况下被用于运输受制裁的石油和其他商品的船舶。这些船只通常关闭海上跟踪识别系统,使用模拟的虚假船名,频繁更换船旗或船名,以至于难以被追踪。自俄乌战争爆发以来,由于西方的全面制裁,使得全球“影子船队”的规模增加了两倍多,主要来自于运输俄罗斯石油的需求。“影子船队”里的船只往往没有保险,无法处理发生海上事故时的重大索赔,运输风险较高,目前仅俄罗斯国家再保险公司宣称可以对其承兑。而包括中国在内的绝大多数非西方国家保险公司,事实上也都遵守了欧美的制裁规定,比如下面来自中国人保的“制裁限制与除外条款”中就明确写着:“……有可能因违反联合国决议或欧盟、英国及美国任一国有关XXX的制裁、禁止或限制,则不承担任何赔偿或给付保险金的责任。”欧盟方面认为,俄罗斯“影子船队”包含400多艘船只,每年为其财政预算带来了超过300亿欧元的收入,相当于乌克兰战争约三分之一的资金。“加大对‘幽灵舰队’的压力至关重要,因为这显然会削弱俄罗斯为乌克兰战争提供资金的能力。我们希望通过加大施压说服普京回到谈判桌,现在会更进一步,当发现可疑船只在我们的水域参与这种贩运时,将采取阻挠政策。”前段时间欧美曾联合要求新德里停止购买俄罗斯石油,遭到无情拒绝,拦截油轮显然是愤怒之下的升级举动。作为对印度抵抗西方压力的补偿,俄方近期宣布将出口印度的乌拉尔原油在7月份折扣的基础上再扩大2.5至3美元。据印度商务部公布的数据,2024年俄罗斯占印度原油进口总量的约36%,远高于战前的2%,新德里每天购买180万桶俄罗斯原油,占俄国石油出口的37%。普京在“瓦尔代”国际辩论俱乐部会议上公开表示,期待对印度的访问,行程定在12月初,而普京上次访印还是开战前的2021年。俄乌战争已经进行了三年半,站在俄方角度看,其实有三种可以接受的落地场景。第一种是乌军战线崩盘,俄罗斯最终赢得这场消耗战的胜利,并获得重大领土收益——这是最理想的情况。第二种是让战争以更低、更可持续的强度长时间维持,包括零星的战斗、不定期的无人机和导弹袭击,类似2014年至2021年间的水平。该场景对俄罗斯来说甚至比一般停火更好,因为它不仅可以阻止乌克兰加入欧盟或北约,还能增加乌民众的疲惫感和挫败感,最终引导基辅政策变化。对普京来说,“获胜”之后的次优选择就是“不输”,以2008年俄格战争为例,由于十几年的低烈度军事对峙,普通格鲁吉亚民众疲惫不堪,最终于2024年把亲俄政党给选上台。所谓“可交差”,理论上的最低目标是完全占领已“宪法入俄”的乌东四州领土,即便极限让步,也必须得打下顿涅茨克州剩余的25%领土。2025年夏季战役给俄罗斯带来了战术上的收获,但没有取得可以改变战争进程的战略性突破,俄方或许已把希望推迟至2026年初。如果说开战第一年、第二年时“解除制裁”是欧美手里的一个重量级筹码,那么现在这个筹码的分量正在下降。对于俄罗斯来说,解除制裁所带来的回报其实相当有限——情况当然会变好一些,但不值得莫斯科做出重大让步。我们不妨用伊朗作为参考,即使2015年签署了《伊核协议》,也极少有西方公司赴伊朗投资,而且很容易因为各种小摩擦遭遇恢复制裁的情况。战争和制裁引发的长期衰退风险不太可能影响普京政权的稳定性。从社会角度来看,俄罗斯公众在面对经济代价和战争伤亡时表现出罕见的韧性。实际上,早在2014年至2020年期间,俄罗斯经济的增长就已经十分缓慢,其年均增长率仅为0.3%,而全球平均水平是2.3%。从军事角度来看,由于西方在援乌过程中采用了兵家大忌的“添油战术”,使得俄罗斯拥有了充分的动员与调整时间。近三年俄罗斯固然是损失了大量坦克、装甲车等高价值装备,但主要发生在开战初期,当下俄军已经摸索出了用小股轻步兵、廉价无人机和航空炸弹等发起进攻的方式。在俄国人看来,西方是虚伪的,欧美本质上就是想要军事围堵俄罗斯,乌克兰危机不过被他们用来抢夺道德制高点的工具罢了。当地时间10月2日,普京在索契出席俄智库瓦尔代国际辩论俱乐部第22届年会,期间他这样讲道:“我国曾两次努力消除集团对抗,最初是在苏联时期的1954年,第二次是2000年克林顿到莫斯科期间。当时我曾直接和克林顿谈论这个话题(指俄罗斯加入北约),他说‘这很有趣,我认为这是可能的’,然而到了晚上,他又回复说,‘我和我的人民商量了——这不可行’,一切就这样溜走了。”1952年,斯大林接见法国驻苏联大使路易·乔克斯,法国外交官向斯大林解释说,“北约完全是一个和平的组织。”斯大林开玩笑道:“既然是和平的,为什么我们不能加入呢?”待到斯大林去世,苏联新领导集体十分认真地提出了加入北约的请求,1954年2月,苏联副外长葛罗米柯代表苏联政府向法国、英国和美国递交了加入北约的申请,表示将同意和遵守北约的任何决定。苏联外长莫洛托夫公开喊话,北约既然是一个“防御性联盟”,而苏联没有被容纳其中,这显然是不合适的。反过来,站在欧美强硬派的视角,当2014年乌克兰发生政变、克里米亚“回归”俄罗斯以及马航飞机在战区被击落后,他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北约存在的必要性得到了证实,再也不需要维系与俄罗斯睦邻友好的假象了。之后北约在美国的大旗下迅速干起老本行,即军事层面全力遏制俄罗斯,直到2022年战争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