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印闲生
来源:江宁知府(ID:jiangningzhifu2020)
当地时间12月11日,莫迪终于和特朗普通上了电话,此举被视为印度有可能同意在贸易谈判中向美方让步。特朗普第二任期以来,如果说美中、美欧、美俄关系的发展轨迹多多少少在一部分人的预期之中,那么美国与印度关系的恶化着实超出了大家想象。谁都没想到,曾经“穿越熊牛”的美印关系竟会遭受重创,更没想到特朗普会跟巴基斯坦打得火热。对于这一战略转变,战略学者们给出了许多分析维度,我们先谈来自前拜登政府国家安全顾问沙利文的观点。沙利文是拜登时期力主提升美印关系的重要人物,被新德里称为“印度的基辛格”。直到卸任前夕的2025年1月6日,他还以国家安全事务助理的身份最后一次访印,受到莫迪总理亲自接见,二人试图为特朗普第二任期的美印关系奠定良好基调,尽可能维持积极势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拜登政府官员越是想维系自己的“外交遗产”,特朗普就越是掀个底朝天。近日,在哈佛大学任教的沙利文激烈指责特朗普,称其将美印伙伴关系搁置一旁,以追求家族在巴基斯坦的利益,并表示这一举动是“特朗普外交政策中最被低估的方面之一”。沙利文说:“几十年来,美国在两党合作下一直致力于加强与印度的关系,我们在技术、人才、经济以及应对中国方面与印度保持一致。我们取得了重大进展,特朗普却削弱了这一切,这是一次重大战略挫折。”沙利文毫不避讳地讲道,造成特朗普政策转变的因素并非基于美国国家利益的考量,而是巴基斯坦愿意与特朗普家族进行商业交易,尤其是在加密货币领域。实际上,与高傲的莫迪相比,巴基斯坦总理谢里夫是彻底掌握了跟特朗普打交道的方式,在10月13日埃及举行的加沙停战峰会上,谢里夫热情洋溢地赞美道:“今天是现代历史上最伟大的日子之一,因为和平得以实现,这得益于特朗普总统主导下不懈的努力。特朗普总统是一位和平之士,几个月以来日复一日、不知疲倦、持续不断地工作,使这个世界成为和平、繁荣之所……”家族利益输送叠加一轮轮情绪价值输出,使得巴基斯坦不费吹灰之力就从美国那里拿到了19%的关税待遇,印度则高达50%。站在印度的角度,美国与巴基斯坦走近是比单纯加征关税更加不可接受的事情,它意味着美国不再是一个可靠的伙伴,随时可能支持敌对国家。沙利文称:“想象一下,如果你是德国、日本或加拿大,看着这一切发生,必然会想,明天也许就是我了,这只会强化盟友对美国保持对冲的观念。”另一位前南亚事务副助理国务卿费根鲍姆也警告称,特朗普的做法可能“瓦解美国二十五年来的外交努力”。沙利文还引述了中国学者的观点,称中国正迅速采取行动利用这一裂痕,比如放宽对印度的化肥出口限制等,在中方看来,特朗普对印度的关税战让其意识到必须保持战略自主和独立。沙利文表示:“当我现在去这些地方,与他们交谈时,谈论的是如何从美国降低风险,他们把美国视为最大破坏者,一个不可依赖的国家。中国在许多国家的受欢迎程度已经超过了美国,‘美国品牌’在全球范围内已经一落千丈。”(特朗普:你在教我做事?)沙利文这类职业官员依附于一个有选举能量的“主官”存在,一旦没有了拜登,他们的毕生所学毫无用武之地。与沙利文的传统解释相比,发改委国际合作中心印度问题专家毛克疾提出了一个非常新颖的视角,他认为随着中国不断发展,美国和印度的“竞争属性”会越来越强。毛克疾认为,特朗普第二任期政策的根本转变在于美国战略焦点的转移——从注重外部竞争转向对内部实力衰落的忧虑,并由此带来两个微妙变化:1、对传统竞争对手中国和俄罗斯的态度趋向谨慎,尽可能避免消耗,尤其希望俄乌赶紧停火。2、对有钱的盟友要求他们承担更多责任,同时强迫其“投资美国”;对没钱的盟友坚决不再输血,有甩掉包袱的倾向。针对第二条,我们可以这样理解,如果一个盟友必须依靠美国援助才能发挥作用,那这样的盟友不要也罢,典型例子即菲律宾。印度虽然没有直接向美国要援助款,但在特朗普看来,那种封闭自身市场、不断向美国出口的做法,就是变相补贴。再考虑到印度的战略独立倾向,在美俄之间“首鼠两端”,以及未来可能对美国印度洋霸权构成的威胁,干脆新账旧账一起算,趁早把它一起收拾了。毛克疾在文章中指出,美国和印度在产业结构层面其实非常类似,都是以消费和服务业为主,大量印度软件外包公司和在美打工的工程师充当了“侨汇”来源——这些在特朗普看来都是占美国便宜,抢美国人工作机会。9月19日,特朗普政府突然宣布大幅提高H-1B签证费用(印度公民占所有H-1B签证核准数的71%),从原本最高4000美元提高至10万美元,此举对新德里引发的震撼不亚于50%关税。12月10日,美方又发新规定,从12月15日开始将对所有H-1B申请人及配偶进行社交媒体审查,以确定其“网络形象”和政治立场,此举再次重创赴美打工的印度人,美国驻印度大使馆表示,任何按原定日期到访面签的人都将被拒绝,大使馆敦促申请人重新准备材料并预订名额。西方世界长期存在一种“中国以美国制造业衰落为代价”崛起的谬论,即因为全球化产业转移与中国加入WTO,使得作为传统制造业强国的美国被一步步掏空。脱实向虚后,目前美国最为依赖的产业是信息产业,美股“七姐妹”——英伟达、苹果、微软、Google、亚马逊、Meta和特斯拉中,只有苹果和特斯拉稍微跟制造业沾点边。换言之,传统制造业衰落的美国正是因为吃到了信息技术革命这杯羹,才得以保持世界第一强国的地位。而如今,号称“世界办公室”的软件强国印度正跃跃欲试,希望“以美国信息产业衰落为代价”崛起,这让特朗普政府大为警惕。莫迪执政十一年来,印度的制造业起色并不大,软件外包和赴美打工倒是做得风生水起。原本美国希望印度取代中国成为“世界工厂”,可印度人偏偏瞄准美国的高科技产业发力,几乎横扫了科技大厂的高级岗位。当前美印关系只是发生了一点波折,远未达到破裂或敌对的程度,但从长远看,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尤其是当中国综合实力超越美国、中美“第一岛链”之争尘埃落定后,美印围绕印度洋主导地位的纷争或成为主要矛盾点。欧洲、中东和亚太是美国海外力量的三大“强点”,从重要性和美国自身实力角度排序,中东<欧洲≈亚太。可如果换一种思路,从三大“强点”美国竞争对手实力的角度来排序,亚太(中国)>>欧洲(俄罗斯)>中东(印度)。也就是说,假如美国愿意,其在欧洲和中东的影响力相较于亚太地区更容易保住,因为竞争对手实力偏弱。虽然有些理想化,但上述场景对中国来说确实是很具想象空间的,它意味着中美矛盾和中印矛盾“两难自解”。